有末日躺平的丧尸小说吗?
时间:2023-12-04 02:48:02 | 来源:网站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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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末日躺平的丧尸小说吗?:台风天一个人躲家里是什么体验?
窗外黑云压境、怒风摧城、如临末日!
众神渡劫般的一阵电闪雷鸣,照亮了我啃鸭脖、污糟糟的面孔……
卤味的鲜辣,和雨前的甜味相得益彰,我就要在零食堆和爽剧里,度过一个打死也不出去的周末!
窗外传来警笛,汽车被惊扰,呜哇呜哇地叫,而雨则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
我未曾想到,这竟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喧嚣……
【当尸潮汹涌之时:滂沱地狱】(第一部)已完结!
更新日志:2023.4.8更新至第二部:【当尸潮汹涌之时:尸水人间】-【第四十二章】 残酷的真相
第一部:《当尸潮汹涌之时:滂沱地狱》
【第一章】 台风天=屯物日
我叫张展云,今年母胎SOLO第27元年。
日子难熬,狗粮管够,好在还算自由。
和热爱唱、跳、RAP、篮球,还有跳伞、潜水的后浪不太一样,我最大的爱好就是躺平。
对,就像现在这个样子:
舒舒服服窝在沙发,开着巨屏投影看剧,伸手就能够到鸭脖、薯片、辣条、威化、瓜子、奶茶还有泡椒凤爪……
简简单单地躺着,就能治愈那些连二舅都治不好的精神内耗。
窗外风起云涌、天色昏沉、如临末世,而我就呆在自己的快乐老家,哪哪儿都不去!
想起昨日那场艰难的“战役”,仍是心有余悸:
气象局发布红色台风预警,恰逢是周末前一天。
一下班就赶到大卖场的我,正面遭遇了主要由大妈组成的人口大潮。
在人堆里闪转腾挪、奋力拼抢,我好不容易拿下货架上的最后几包泡面,又挖空了冰柜角落里最后的速冻水饺。
粮食不够,零食来凑,正忙着往车里扔东西,转身一瞧:结账的队伍已排到了百米开外的冰鲜区,整整几大排的水缸里居然连一条活鱼都没有剩下!
大妈们,这是何等爆表的战斗力?!
好在基友陈冉顺道下班,将快被超市里冷空调吹到抽风的我,和满满一后备箱的囤货给一起拉了回去,这才有了今天这来之不易的快乐躺平。
我看见手机上时间明明标示着10:12am,窗外却暗如极夜!
望着天空积聚的雨云,听着低声沉吟的雷鸣,有那么一瞬间我在想:如果这个世界就此终了,人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活得这么累了。
不用再被领导拖着加班、背负永无止境的业绩压力、不用再担心欠缴的房租续不上,也不用再担心伊小白和哪些男生一起出门玩……
累了,毁灭吧!
抛开那些一厢情愿的臆想,现在的我,至少还有两天的周末,可以通过蜗居和美食,来让自己的生活,得到一丝喘息。
我将身体和思绪徜徉在完全放松的慵懒之中,感觉四周的时光逐渐慢了下来……
可紧接着,窗外一声刺耳而尖利的车辆急刹,吓得我差点没从沙发上滚下来。
扒上窗台,我看到了极为惨烈的一幕!
一辆货车突兀地横在了马路中央,背后拖曳着两道深色的、长长的胎痕。
就在离货车尾不远的地方、一滩深黑色的血泊中,似乎躺着人的下半身!
轮胎应该是从遇害者的腰部碾过,将其生生截为两端,红白的肠子和脏器铺散了一地。
而接下来的那个画面,令我浑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
肇事司机下车视探情况,却没注意到,在车头的位置,有一个黑影正从车底下慢慢爬出……
那东西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车底下挪行,面部和头部几乎被血污覆盖,勉强才能看出,是个花白头发、已经年过半百的男人。
我双目圆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种情况下,一般人即便不当场死亡,也会彻底痛得昏死过去。
他却以肘为支撑,艰难匍匐,很快就从车底露出了全貌——并不存在的下半身,取而代之的是血肉模糊、拖拽了一路的肠子和血!
不乏有好事的人,不顾众人的埋汰和啧啧连声,竟开始拿起手机拍摄起这幅异象来。
一声响彻天际的炸雷,仿佛审判降临,将人群威逼得四散开来。
不知不觉,整个城市四起春蚕啃噬叶片的“沙沙”声——滂沱骤雨,似在一瞬间发生。
马路上的血迹晕开了花,又被冲刷得四散流去,像极了一幅抽象派癫狂的创作!
很快,视线就被无数道细密的白线填满,楼下成了看不见的世界。
只能依稀听见,姗姗来迟的警笛声……
【第二章】 掉线
绝对的优势顺风局!
我用范围技能一连控住了塔下对方的3个主力,就等一边我方的神装ADC开大一波带走。
然而令人期待的前摇过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只见ADC呆立在原地,被苏醒过来的敌方瞬间绞杀,失去了timing点,我方阵型被冲散,一阵摧枯拉朽,队伍瞬间被全歼!
屏幕被淹没在一片“???”的质疑和骂声之中。
我双手脱离键盘,气得差点儿没把鼠标给扔出去。
【来了来了,不好意思啊!】半晌,一个名为钢铁萌妹的ID才有了回复。
【刚有个神经病,不停地撞我家门……】他连连解释,只可惜已经有一半以上的队友失望地退出了游戏。
借着游戏,不仅是在消磨时光,我更是想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刚才的车祸中,那仅剩下半截身子的人、在车底泥泞中爬行的瘆人景象,还是秃鹫般地盘旋在脑中,挥之不去。
古有翰林学士俞鸿图腰斩于市,用身上的血在地上一连写了七个“惨”字。
今有法国科学家拉瓦锡亲身试验,被斩首后眨了整整11下眼睛。
我尽力说服自己,那起车祸只是可怜受害者所出现的一系列应激反应。
为了求证,我鼓起勇气,再次望向窗外,视线在变小的雨势中更清晰了些。
我发现,车祸现场已被清理,交通也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原先不详的预感戛然而止,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不知不觉时至正午,宅的第一天吃泡面实在是没有什么仪式感。
便轻车熟路打开外卖APP,收了两张抵用券,一看恰巧是附近新开的一家网红店所发放的。
招牌是麻辣小龙虾拌饭,看评价很是不错,每次下班都会路过,却从未进店品尝过一次。
就决定是你了!
窗外狂风骤雨,实在是懒得挪半步,不妨多添一些运费,辛苦一下外卖小哥吧。
台风天与周末的组合,令人有一种意想不到的舒适和幸福。
当天色阴沉,咄咄如入夜,而负离子的甜味溢满了空气——很快就大雨滂沱、狂风怒号,而你在舒适、清凉的屋内呆着,与窗外的残酷世界彻底相隔绝!
还不到20分钟的时间,系统就来了通知,通知我骑手的定位已经到了楼下。
然而在此之后的5分钟……10分钟过去,却始终没能等到有人来摁响家里的门铃。
什么意思,是要送完整栋楼才会轮到我吗?
饥饿和愤怒的双重作用,令我的手指不觉挪到了投诉一栏。
转念一想,极端天气,小哥为了赚生活也确实不容易,就耐下了性子,索性欣赏起了店里的用餐点评:
“用料很地道,虾肉Q弹,只只都是当天处理的鲜活大虾!”
“想起初见时,那扭动着的、火辣的身体,裹挟着香糯可口的米饭翻滚入口,初时先是隐甜,后是劲辣,再者是藤椒带来的触电般的酥麻,真是恋爱般的感觉!”
“不要点重辣!不要点重辣!不要点重辣!重要的事重复说三遍,不然以后吃什么都没味儿。”
适得其反,不争气的哈喇子开始在我的口腔积聚。
又是一个5分钟,那些图片里的龙虾似乎穿破了屏幕,在我眼前大跳艳舞。
我拼命甩了甩脑袋!
【第三章】 麻辣小龙虾拌饭
不管怎么说,在目的地已达的情况下,让饥肠辘辘的客人白白等上小半个小时,并不是一名送餐员该有的素质和态度。
更何况,我附加的外送支持费足足有两块!
饥饿令人发昏,美食让人发疯,在两者的威逼利诱之下,懒癌晚期的我作了一个痛苦的决定:
从沙发上挪下我尊贵的身躯,亲自下楼去迎接幸福!
不料,刚出门便遇到了难题——电梯始终停留在4楼,半晌都没有动静。
肚子敲起了震天的战鼓,双脚却像踩了云一般绵软无力。
我受够了等待,那些所谓的安排!深吸过一口气,我决定向命运妥协,选择走楼梯。
这对于躺平爱好者来说,实在是一次挑战。
果然才到一半的距离,我已经气喘如牛,若不是名扬四海的网红龙虾拌饭的诱惑,我怎么也不想摊上这么一趟浑水。
然而,当电子门禁“嘭”地一声清脆打开,看到属于自己的美食正晃荡在电动车车把上的时候,我已分不清流出的是幸福的泪水,还是沉醉的哈喇子。
【麻辣火舞—密制龙虾拌饭】
鲜红的包装,辨识度满分,不是我的,又能是谁的!
美中不足的是,不知哪来的红色的汤汁溅在了外包装,也在电动车雨篷上留下了不少,我猜是外卖小哥急着赶单,颠簸了一路。
可……小哥?外卖小哥呢?
正值盛夏,群租楼下的空地有些潮湿而闷热,我站在楼群的阴影之下,雨刚好淋不到这里。
台风从楼宇间的罅隙穿堂而过,带来的气息竟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浓烈臭味,联想起3号楼后的下水道因长年失修而漏溢黑水,可这会儿怎会浓烈得如此离谱。
方圆这一带的楼组,大多都住着由外来人口组成的群租大军,附近毗邻着几所高新科技公司和大厂的分支机构,对于996和007的起居模式十分地相宜,很适合燃烧青春的社畜们。
楼组人口密集,料定小哥是接了不少这幢楼的单,这会应该是在其他楼层送着呢。
可这会的我又饥又饿,哪管得上那么多,便自作主张地提了属于自己的外卖,往回就走。
突然,一条微信提示,在空旷的楼底炸开了声。
我从兜里掏出手机,将外卖换了手,将手机滑开、解锁:
“呆家里!”
是陈冉发来的。
废话,台风天出去干蛋!
“千万记住……”下面还有他的第二条信息。
记住个毛,台风才刚登陆而已,紧张兮兮的,至于么,伊小白不是照样组团出去浪了么。
我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
楼底的网络信号是出了名的差,只见发送的信息焦躁地一顿旋转,半晌也没能发出成功。
经验告诉我,要得发出信息,还得朝空地的西边走两步,那儿地势更开阔一些。
然而,在消息显示发出的同时,我又收到了他的另外数条提示:
“别出门!”
“门锁死……”
然而手机在一段卡顿后,却开始震动不断、响铃大作,像是突然暴走了一般,我一个踉跄,差点没把手机给丢出去。
从陈冉的个人聊天框返回至微信主页面,数以百计的红色未读消息在信号恢复的那一瞬间,统统砸向了我!
几乎所有的消息都在透露着这么一个信息:
“千万!别出去!”
【第四章】 外卖小哥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都这么说?
发生了什么?只有我一人还蒙在鼓里吗?
微信里,亲友、家人……就连周末始终沉默的工作群,也炸开了花。
信号时好时差,却连一张图片、一个关键词也没加载进来。
不祥的预感开始丛生,我感到背脊涌上一股深冬般的寒意,无名恐惧如同银针般侵入我的血管。
群租楼下,那阳光永远都照射不到的阴影,仿佛是我内心怯懦的影子,消极的联想令其形状扭曲,我像中了咒一般动弹不得。
“吱呀——”不知何故,背后的电门禁背扣失磁,开始缓缓关上。
恐惧终于突破阈值,令身体行动起来,我抽身向楼内跑去,似乎想要逃离背后看不见的追兵。
片刻,电门禁在身后发出重重的金属铿锵,才令我感到些许安稳。
而此时,我的脑中只惦念着一件事:我要回到自己清凉、干净、敞亮的房间内,然后静下心来查明,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来到电梯井边,“4层“的显示一成不变——自从我出门的那刻起。
诡谲的心态又加重了,我心虚地向后望了一眼,空空如也,回应我的,只有年久失修的声控灯“兹啦啦——”的频闪,我却臆听成了“磔磔“的诡笑声。
看不见的鬼靥和心魔在追赶,跑步上楼看来是当下唯一的选择。
犹豫了3秒,我深吸一口气,重新跃入楼梯间的昏暗之中。
夏暑的高温和无端的紧张令额头汗水如瀑,我视听混乱,只玩命地向上、再向上攀爬。
记不清自己跑了多少层,眼前蓦地闪出一道身影,被暗色的灯光亵渎成了羊皮纸般的旧黄。
不对!他本来就着了黄色的外衣,深红的“猎豹外卖“字样印在他的前胸。
外卖小哥!我们在楼梯间拐角处相遇,差点就撞个满怀。
他看见我,停了下来,我注意到他双手满满的外卖包装袋,而表情皆是阴影,隐匿在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他好像想说些什么,可喉咙里只发出了呕哕般的低鸣——仿佛是以手抠进嘴里所发出的声音。
这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
由于跑得过于猛烈,麻辣龙虾饭里的酱汁从碎裂的包装袋中漏了出来,鲜红色的。
我想起楼下外卖电动车上留下的那摊红色汁渍,而那时,拌饭的包装并没有破损。难道……
我联想起那个可怕的名讳,血压已先我一步冲到头顶,生理上的回避率先发动——慌乱中我选择狠狠撞开跟前的人影,向着内心唯一的圣地奔逃而去……
背后,响起紧追不舍的脚步声。
【第五章】 回家!
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如同炸了膛的枪,直震得我胸口生疼;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火灼,喉咙已干涸得如同开裂的河床。
极度紧张所引起的种种生理反应折磨着心智,但好消息是:6层楼已近在眼前了!
我在逃亡的过程中摸出钥匙,以保证能在摸到门把的一瞬间就能使用到它。
沉重的呼吸、肌肉乳酸的分泌,在恐惧面前完全不值得一提,但当我站在自家门前,意外发生了——一时间,我竟分不清开门的钥匙是哪一把!
这把?不是……房东上个月刚换过锁!银色的那把!同样双齿孔的黄铜色钥匙是公司的!滚开,讨厌的钥匙扣!
那脚步声始终响彻在空旷的楼梯间,一步两步、越来越清晰,是压迫、是嘲讽,是无时不刻的逼临。
插孔、旋转、开锁!平日里3秒钟就能解决的简单动作,当下的我竟无法流畅地完成,手指竟僵硬到几乎无法对准钥匙孔,甚至有一次还失手弄掉了钥匙……
大滴的汗珠从额间流下,5楼门户豢养的泰迪犬发出了尖锐的警告。
我心虚地向后张望,透过余光,一个黑色的人影正从昏暗的楼道中显现!
或许是出自危难时刻的本能,那双无比笨拙的手终于还是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成功打开了门锁,这几乎花了平日里5倍多的时间!
“砰!“我迅速关门并反锁,背靠着门,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砰!砰!砰!”
“砰!砰!”
“砰!“
我从门上弹开,倒退着爬开几米远。
“砰!砰!砰!”
“砰!“
我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不该发出的声音。
“砰!“
万幸的是,那一次敲门声后,门外终于不再有动静了。
而我再不敢怠慢,从黑暗中摸索着找来几把椅子,把门口给堵了个结实。
【第六章】 末世堡垒
要回到自己的房间,我需要走过内厅,打开5扇房门中的其一。
前面我有介绍过,在这片楼宇住着的,几乎都是租房的外来务工者。楼内房型虽大,却被房东分割租给了数个租客。
因为租房人员流动大,大家虽共处一室,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租客多是冷漠而生硬的汉子,在使用公用区域的时候,没少产生矛盾摩擦。一般我都会知趣地退回到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的小房间,那儿简直是我人生的避难港湾。
看着堆堵在门口的椅子,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小心和敏感了,但外卖已到手,气氛又那样地反常,我决定还是回到自己的屋子从长计议。
空调沁心凉爽的风,驱散了一身的湿热。我侧身一卧,陷在了懒人沙发的怀抱里,感到灵肉上的疲惫紧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
手机自动连上了屋内的WIFI,我这才发现微信未读消息竟已有千条之多!且不断在增加。
我打开任意一个群,流转的照片很快就显现了出来:
丧尸!是传闻中的丧尸病毒!
我无法辨别消息的真伪——这些照片大都是从电影中截取、或是有明显的P图成分,有一张流传甚广的照片中,显然是电影《釜山行》里的一处背景。
然而我感受到了朋友圈中、比当年疫情更为不安的气氛。大家互作提示,态度坚决,在短短几分钟内,不断有新的消息和图文传出,甚至有人实拍到丧尸积聚在某知名社区大楼下的视频!
不多时,朋友圈中关于丧尸的视频和照片竟都消失了,群中关于丧尸的图、也被悉数删除和撤回——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样的举措反倒令人更加感到不安。
我想起某知名社区楼下游行的尸群视频,那惨叫和嚎哭声真实得令人头皮发麻,从丧尸的数量上来看,被感染的人,应该不下半个社区!
世界末日……真的来了吗?
“我苟在家呢,固若金汤,堡垒似的。你小子还活着吗?”我回了陈冉的消息,同时给伊小白也发去了“赶紧滚回家呆着”的讯息。
伊小白和陈冉一样,是我的大学同学。毕业之后,我们三人机缘巧合地选择了在同一座城市里发展,在冷暖自知的社会丛林里相依为命、互相宽慰、借酒消愁,别看小白是女生,酒量可是比我们俩男生还猛,1米5的小个子,性格却泼辣蛮横,怼人容易上头,要不是长得清纯可爱,有几条命都不够她用的。
昨晚她说会和几个同事一同出去浪,这会又浪到哪儿了呢?
我下意识地向窗台走去,不仅是窥探末日的真相,更是想与自己的朋友,在某种形式上、离得更近一些。
【第七章】 梦境之末
兴许是昨晚熬了夜,又也许是房间内的温度太适宜了,我居然靠在窗台上睡死过去,淌了一嘴角的口水。
然而梦中的内容并不如躺着的环境那般令人舒适:
我看见伊小白孤寂的背影,呆立在庞大的钢筋混凝土建筑物前,那栋楼又破又旧,深红色的藤蔓几乎覆满了楼身,生满铁锈的卷曲门上生化污染标记模糊可辨,荧绿色的、不知是什么生物的卵占据了光滑的门窗等位置,一起一伏地好像在呼吸。
我走上前去,拍了拍伊小白,示意她赶紧离开这里。可下一秒,她竟一个踉跄转过身来,尝试伸出前臂来抓我。
我后退一步躲开,惊愕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写到脸上,就被她当下的模样给震慑住了!
原本清纯干净的面孔已经腐烂得面目全非!我以为她在转动眼珠,却是数条蛆虫冲破角膜、从她最引以为傲的大眼睛钻出来,破口处涌出了不少暗绿色的腐液。
我捂住口鼻,原因是从她面部大张的裂口里,不知是藏了多少年份的呕吐物,全部都一涌而出!那味道简直摧枯拉朽,即便是在梦境之外,都令我胃口大倒,禁食了数个小时。
她的反应是如此地敏捷,正要束手就擒,突然地动山摇——地面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以我的脚尖为界,深不见底的深渊如救世主般出现,她和她身后的建筑随着崩塌的巨响,向无尽的黑暗中坠去。
“伊小白!”我记得自己攀在深渊的边缘凄惨地喊着。
不知什么时候,渐渐离地面塌陷远去的伊小白,已从容地站在了那栋建筑物之上,五官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却是回敬给我一幅凶恶可憎的嘴脸。
“张展云!”她突然咧嘴嗤笑起来,“这都是你的错!”那张每秒钟都变幻着表情的脸,竟从眼睛里渗出了血,“……是你!”紧接着是鼻子、嘴角,直到整张脸被血污覆盖,重新又变成了一幅可怖的地狱画像。
“你的错!”
这梦境是如此地真实,以至于在醒来后一段时间,我仍然无法从滚滚燃烧的火焰倒影中缓过神来。
伊小白!我仓惶扑向手机,发出的消息未读,也没有回复,更别说接听电话了。陈冉也一样,他的微信从下午2点半开始,就再也无响应。
手机有些发烫,大概是因为在短时期内接受了近千条消息。已经没有更多触目惊心的照片和视频出现,但零星的丧尸电影剧照和短视频改编配合的文字,足以在人群中传达出这些可怕的信息。
“超级疫情肆虐,疑似突发RNA狂犬病毒案例,相关研究工作和措施已经展开,请居民朋友不要在外逗留,自行居家隔离,门窗锁死。”这是自台风预警发布以来十三小时,C市首次发布的官方消息。
我打开电脑,热搜已被各类狂犬病传言和专家对于病毒的研究分析给占领。
狂犬……病?
我将思绪拉回到梦境之末,从窗台向外望去,厚而黑密的卷层云已在东南面积聚压阵,骤雨忽落忽停,凌乱,且无规律可循。
起风了。
【第八章】 孤岛
砸到窗玻璃上的,不止是豆大的雨点,还有城市的各种残骸碎片。
黑云压境,狂风呼啸着抡起它的巨膀,将昨日还风轻云淡的晴天,搅成了世界末日。
由于先前的台风预警,加之官方关于狂犬病毒的消息,街上早就空无一人,这就更加令人感到如临幻境,仿佛是置身于一座空城之中。
天色暗如黑夜,直到对面楼宇、马路街灯星星般点起,才让人心中有了些许宽慰。
但随着更多令人不安的小道消息一一被证实,这种台风天居家躲避的安全和舒适感很快就消失殆尽,余下的是对未来的迷惘和恐惧。
我需要做什么?我的朋友们怎么样了?往后正常的工作生活还会继续吗?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多久?
窗外除了凄厉的风雨声,无人响应。
曾几何时,我还天真地以为,世界末日的到来,会将一切生活的压力和烦恼扫除,不公正的待遇、难以跨越的阶级,全都能够清洗一空。而我所需要做的,仅仅是像一只小强般顽强地生存下来,直到与幸存者们汇合,重新组织世界的秩序。
只可惜,这一切似乎只存活在末世小说之中。作为社会动物,我已远不能像末世小说里的情节一般思考,将生存的压力束之高阁,转身便去逍遥和快活。
我相信有成千上万的人与我心情一致,一切都尚无定论,丧尸病毒能否被有效控制?拥有热武器的人类是否能掌控全局?此时,普通民众除了祈祷和等待,别无他法。
所幸的是,人生路走到这里,除了那班损友外,我再无其他的牵挂:父母在我尚年幼的时候就已双双故去。一手将我拉扯长大的姥姥,也在我大学毕业那年,被无情的病魔带走。
唯一的亲人——我舅,是个军人,虽然平日里对我关爱有加,但毕竟已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我也不忍多打扰。刚收到信息的其中一条,就是我舅发来的,由于没能及时读取,消息便显示已被撤回了,我猜测由于是军方信息封锁管制的原因。就此,我还曾一度怀疑我错失了逃生的契机。
麻辣龙虾饭冰冷地躺在桌角,刚才的噩梦虽令我胃口全无,但从另一方面来讲,也阻止了我对眼下剩余物资的随意挥霍。一回身,成箱成柜的所囤物资,更是令我心安了几分。
丧钟为谁而鸣?
如果按照约翰.多恩的说辞,没有人能够幸免于难。
但倘若我活成了一座孤岛,丧钟是否还会为我另起小灶?
当窗外麻雀”啪“地一声血肉模糊地拍在了我的窗玻璃。我知道,属于我的生存游戏,开始了。
【第九章】 二号房租客
信息爆炸的时代,不得不说,互联网是最令人依赖的消息源之一。
被控制的言论再多,也抵不住真相如雪片般的传播。
嗅到味儿的商人,如舔血的鲨鱼,最先行动起来:末日生存的系列短视频很快就在网上大火;各大电商平台则开始将防身器具、压缩食品等产品挪上首页;不少野营装备摇身一变,竟成了末日紧俏物资,价格更是在短时间内被捧上了天。
紧要关头,不想着自保,竟先选择加班加点,这些人真的是用生命在恰饭!
约莫黄昏时分,我将身后成堆的泡面零食整理、清点了一番,分门别类地垒在了床边,稍后得进行第二次分配,以计算在孤立无外援的状况下,这些食物和水所能支撑的极限时间。
比较不完美的,是当初在台风前下单的一批食物,这会儿应该还躺在附近的驿站里,现在再去拿恐怕是得不偿失。
我参考了一些野外求生专栏博主的分享,搬出家里不知什么时候购置的工具箱,用胶带、胶布将榔头、扳手的把手处厚厚缠上,以增加简易武器的摩擦力和对手心的磨损。
一些纸盒箱被我用美工刀裁了,几经处理,变成了简易的护肘、护膝。有些细节不得不向电影情节借鉴、学习,完工后草草一看,居然还挺像回事。
正想着尽量去完善一些防身器具,我发现自己过于投入,竟然忘记顾及了屋外——先前,我只用椅子垒起了简单的“工事”,如果丧尸真拥有网上所描述的蛮力,那破门而入只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我携了武器,小心翼翼地回到客厅,发现我粗糙的“工事”纹丝未动,让我有了亡羊补牢的机会。
话不多说,我撸起袖子,开始四处寻找能够彻底堵住门口的重物,心里默默地祈祷在此期间,不要再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然而,就在我关注积满了灰垢、老旧的电视柜时,突然发现有一束微弱的光,从北面的一间屋子门缝里透射出来。
有人?谁!毫无预警的,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短短几个月,602室的租客换了一茬又一茬,这些被时代割韭菜的年轻人没有根,来时的一腔热血,但很快就被社会的冷漠苦楚浇得透心凉,打道回府、跳槽离职……这些都是离开的理由。
我留意到在门缝里,有一双男人的脚,这个方向应该是躺在床上,可是鞋却没有脱去。
满城风雨、不胫而走的丧尸病毒的消息,令人遐想不断:对方是死是活?是人是尸?我会不会就此经历第一场战斗?
2号房就在我隔壁,同处一室,我必须得将事情搞清楚。
一道闪电钻入窗帘,随之接了一声脆裂的炸响,天空好似裂作了几块。
我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被藏在身后的武器,硬是教我攥出了一手的汗。
“吱呀——”我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用右手悄悄推开门。
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嗬!这家伙,末日当头,竟然还在床上呼呼睡大觉!匀称的呼吸、一身彪悍的腱子肉,让人顿生心安。
“哎呀!胖爷!”我兴奋地叫出声来了。
【第十章】 勇气的秘诀
“你……你!进来干嘛?”
胖爷那硕大的身躯竟如同大虾一般弹跳起来,那灵活劲和爆发力简直令人想象不到。
“3号的……张……泽云?”
这种情形下,能念对我名字中的两个已经相当不错了。
私闯卧室很无理、很冒犯,但眼下这种局势,实在是顾不上太多。
“看看手机吧,胖爷。”我懒得去纠正他的称呼了。
他将信将疑地瞟了我一眼,随即滑开手机,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是……是真的?”半晌,他抬起头来,带了一丝惊诧。
“八九不离十吧,不过现在官方还没给具体的消息。”
他反手拨开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胖爷名叫许安翔,叫他胖爷,其实也大不了我几岁。结婚早,不过离了,听说那娘们儿走的那天,胖爷曾下跪替他俩才2岁半的女儿求情,从家门口跪走了100多米、满膝头的血,让整个村的人都看了笑话,那女的最后还是上了富二代的跑车,一脚油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胖爷的故事可谓是悲剧的真实演绎,为了能够养活女儿,他独身一人来到这陌生的大城市,因为学历低,好容易才找到一份相对稳定的、物业维护的工作,有时候还会兼职保安、仓管。身上、脸上时有淤青,也不知道是因为电动车翻了还是走路不小心跌的。
这回虚掩的房门就说明了一切——他实在是太累了,连衣服都没换就上了床。
“娘……是娘吗?我翔子!”电话接通了,“爹呢?爹回来了不?”他换了一只接电话的手,我注意到他放开的那只手上缠着白色的绷带,“外边闹怪物,你们千万别出克。伟头在不?(我猜应该是他兄弟)让他接电话!”
“整天划拉手机的,消息你看到没有……有?那就好!看好爹娘,还有俺妮子。锁头锁死,家里头全靠你了哈!”
胖爷挂了电话,低头暗自思忖了好一阵,就像我不在场似的。
半晌,他突然抬起头来,将那双从惺忪中完全蛰醒的锐利眼瞳射向我。
“泽云!吃的你那儿够么?”胖爷平时很少与室友交流,这会语气竟如此亲近,这让我感觉到当前紧张气氛中的一丝温存。
“还好,三两……唔……个把月吧。”我偷瞄了一眼胖爷的大块头。
“走!咱俩去车库切!俺车上还有不少东西!”果然,勇气是要和有力量的体型相匹配的。
我刚想和胖爷絮叨自己刚被变异快递小哥追杀的事,眼下却被他极富自信的洪亮嗓门给镇住了,仿佛不答应去就不是个爷们儿似的。
“走!”有胖爷在,怕个球!我攥紧了手中的武器。
行动派滑下床,双脚准确地钻入满是泥污的靴子里,我把铁榔头交给他,自己回屋里拿了扳手。两人三下五除二,将原先门口堆堵的椅子等杂物搬净。
“胖爷……”可能是外面的风声太响,他兀自忙着准备。
“胖爷!”我提高了嗓音。
“嗯?”
“我们楼里好像有丧尸,我刚被追一路……”
“咳!你怎么不早说!”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
【第十一章】 高筑墙,还有广积粮!
胖爷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时,手上多了一把三尺多长的粗钢管。
“留着自己用吧……”他将榔头交还给我,我这才注意到,原先的“武器”在他手里简直如同玩具一般。
还没回过神,他已经打开客厅的门,以弹舌点亮了声控灯,一套动作衔接自然、绝不拖泥带水。联想到他脸上经常出现的淤青和这会儿携带的钢管,让我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在道上混的。
胖爷扒在楼道的窗口向下探了探,发现楼底下并无异样,便摁亮了电梯的指示灯,窗外放肆的乱雨打湿了他稀疏的头发。
“这不好吧……”我小心提示,遇到这种情况,电梯是万没有退路的。
“速战速决,拖久了更麻烦!”胖爷反驳道。
我难道要脱离胖爷一个人从昏暗的楼道下去吗?快递小哥的丧尸还不知在哪游荡呢!
一个人走吗?不可能!绝不可能!
基于没有第二种选择,我硬着头皮,随他上了电梯。
时光从未如此地煎熬,我忐忑地紧盯每一楼层的数字指示,扳手紧握,惟恐电梯半路在某层停下,被群尸一涌而入。到达底楼时,衬衣不觉已被汗水浸透。
好在一路没有遇到什么情况,但地下车库毗邻3号楼,要到达的话,还是得出门走上一小段距离。
台风暴雨展示了它恐怖的威力,只暴露在外一秒,我们周身就再无一处是干燥的。但我认为有利的一点是:即便有感染者在附近,在能见度如此低的环境下,我俩被发现的概率也不会很大。
一路和胖爷保持着小跑,两人很快就接近了目的地。可那浓烈的腐臭味再度袭来,令人作呕的感受,就连狂风骤雨都无法减弱,我臆想着3号楼是不是已经沦陷,楼道内是否已经堆积了成山的尸体……
然而胖哥并不打算就此停下来,风雨雷鸣声中,即便用喊的,我也不能同他达成有效的交流,此时的选择,只能是跟着前面那个魁梧的身影步步推进。
我们从车辆入口的斜坡处直接进入车库,发现平日里寂静冷清的地下,已俨然变作了另外一幅光景——车库里反常地聚积了不少的人,有三两组团的、有整个家庭都出动的。看来,他们并不打算听从官方的指示居家不出,而是各种大包小包、恨不得把整个家都打包塞入车中。
他们面色仓惶、行色匆匆,每一个团队和家庭彼此之间不多交流,兀自忙着自己手头的事,如无必要,绝不开口。
“这儿!”我被胖爷喊醒,随他来到停靠在B区的一辆破旧面包车旁。
他麻利地打开车舱,只见舱内塞满了袋装的杂粮、大米,角落里还堆有不少的腊肉腌菜,若干条鳗干剑一般地插在夹缝里,空间被利用得非常充分。
“巧了,昨天才接了个送货的活儿。”胖爷撇下钢管,从副驾驶的抽屉拿出粗亚麻手套套上,又顺势从车舱边抽出一辆折叠小推车,一脚将车柄跺得弹起。
我粗略点算了下,这些存粮,要是节俭些分配,供两个人熬上个一年半、两年的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给力啊,胖爷!”我拍了他一掌,感觉他宽厚的身板纹丝未动。
这该死的安全感!
我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取向产生了怀疑……
【第十二章】 男人
“来!搭把手!”正庆幸于自己能够遇到如此可靠的队友,一袋大米沉甸甸地压向了我的臂膀——这让平时几乎不干体力活的我一下子失去重心,差点摔了个狗吃屎。胖爷道歉连连,忙示意我扶稳小推车,并表示我按照自己的节奏协助他搬运就可以了。
“就你这力气啊,不是俺埋汰你!”他抽出几乎同车上一半多的鳗干,堆在了推车上,“要是丧尸真来了,可千万别随便出去送!”
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能不知道么?再说了,这会儿出门不也仗着你这一身腱子肉么?我在心里犯着嘀咕。
“看你身材也不臃肿,反正遇见那东西可劲儿跑就是了。”胖爷从车上将几大块腊肉提下,几罐腌菜最后将小推车堆得满满当当的。
“到危急时刻,实在干不过了可以用肘子——不过对活人可不得乱使啊!”他接着补充。
“知道了……”胖爷的话,听上去是在教我末日求生的技巧,但有些东西啊,脑袋说学会了,身体他也学不会啊。
这不还有你嘛,我心里头想着。
车库一改往日的清冷,变得熙熙攘攘,空气里酝酿着不安的情绪,不少汽车已经发动了引擎,焦躁地发出持续的低吼。
胖爷的车停在车库出口不远处,身边已逐渐排列起一溜长龙。
“都打算跑,你们怎么反而把货给卸了?”一个在队列中、临近我们的司机摇开车窗问了一嘴。
“跑?跑去哪?”我回问道。
司机被副驾驶一个板着面孔、身着华服的中年女人推搡了一下,在此之后,他便迅速摇上车窗,不再同我们搭话了。
这令我心头不安的感觉又加重了。
此时,胖爷在小推车的车把系上了最后的两块腌肉,整个推车因为垒满了食物,变得摇摇欲坠。
“可以了,再放要翻!”我小声提醒道。
“嗯……你先推回去。”
“那你呢?”
“要出去的车太多了,我停这儿容易剐蹭。”说着,胖爷爬上了驾驶室。
还没听到车门关闭的声音,引擎已经发动了……
地下库遍地的车辆,根本无秩序可言!要挪去哪里?
我扒在小推车上,呆望着胖爷那辆破旧得已经掉了底漆的小面包,就一破车还怕什么剐蹭?
但就在下一秒,我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放开推车,向胖爷车行进的方向狂奔而去!
糟了!胖爷,要跑!
这儿,除了C区,还有另外一个车辆出口!
“胖爷!”我拼命追赶,在车后愤怒咆哮,“为什么?为什么!?”
回答我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引擎无情的轰鸣——胖爷还在不断加速!
是受逃难的人们影响,临时起意的吗?还是在当初就已下定决心?我是一系列计划中的一环吗?
我感觉自己被绑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绝望地向无底的湖渊沉去,步速也明显慢了下来。
“对不起了……兄弟,电话里……妮子在哭……俺得回去救他们!”他摇开车窗,车速有些放缓,“对不起……兄弟……”他的声音随着远去的车辆渐行渐远、越来越模糊。
我注意到银色的车尾,我眼中晃过红色的灯,我追忆起胖爷失焦的眼神,我回想到在车库的另一头,有人留给我的、不亚于他存量一半的粮食。
我停止了追赶,与此同时,也瞬间与这个男人当下的所作所为达成了谅解。
【第十三章】 末日前夕
没有人能够预料到,仅仅在20小时之后,维生物资就开始发生恐慌性的短缺,这满满一推车的粮食,即将成为价值无法掂量的珍宝!
不少车辆从我身边驶过,将觊觎的目光纷纷落在满载的推车之上。更有甚者,明显地放慢车速,透过车窗,隐约能看见车内人躲避着我的目光,似乎在商议、盘算些什么。
于是我越发地小心,尽量行进在地下车库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中,以避免过多地引起其他人的关注。末世前夕,法理还维持着人性最后的一丝尊严,但一些行为和动作已经开始有了扭曲的征兆。
推车沉重异常,令我举步维艰,每每暴露在灯光下,周遭的眼光就如同虎狼般扑来,在这种尴尬的境地,我除了加紧速度赶路,别无他法。
在极度恐慌的氛围之下,拥挤的电梯已经不是首选,于是我选择原路折返,通过车库出入口的坡道,从地面直接回到楼内。然而,要拉着满载的推车上坡,谈何容易,毕竟我没有胖爷那般魁梧的身板。
才拉了小半途而已,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往脑门上倒冲、额头青筋暴起,浸透的衣衫上,已分不清是刚才淋到的雨水还是此刻沁出的汗水。
这段坡路也将我完全暴露在人们的视野之中,好在车辆一辆接着一辆驶出,前车速度稍一放缓,后车就会发出一连串的抗议,继而引发其他车辆行动一致的“鸣笛围攻”。
祸不单行,随着降雨越来越大,从地势高处形成了湍急的瀑流,不断地向地下车库灌去。尚未出去的车辆引擎开始焦躁地嘶吼起来,夹杂着粗暴之人的谩骂。我回过头,这才注意到,车库的积水已经相当严重,如果暴雨再这么持续下去,那地下的人和车或许还没等到丧尸扑来,就已经溺毙其中了,这是相当讽刺的事情。
车库出口的栏杆被粗暴地撞断了,撕裂的金属半悬着露出锋锐的截面,在台风中“咿呀、咿呀”地呻吟着,一上一下的放行速度,显然已跟不上人们急切的求生欲望。现在的我只担心,绕行至C区以外出口的胖爷是否能够顺利“出关“……
滂沱的雨幕将地面和地下划出了一道分明的界限,钻进去,便意味着出口近在眼前了。我稍作歇息,一鼓作气冲入这道帷幕,视界在顷刻之间被无处不在的凌乱白线给占满,口、鼻被狂乱的雨水肆虐,几近无法呼吸!
再后来的记忆,似乎是被抹去了一段似的——我凭着感觉回到了住所楼内,在门禁处劫后余生地大口喘息,见识了此等威力,相较于丧尸病毒,似乎台风和豪雨才是真正的大佬。
这般狼狈的情形,反倒令我生出一丝宽慰来:人类自从将“万灵之主“的权杖握到手里起,就再也没有惧怕过任何猛兽,即便是巨大的猛犸象、拥有族群智慧的群狼,遇到人类的围猎也是束手就擒。更别说丧尸这类无智商、无装甲、无组织的类生物了。
我取下眼镜,从脸上抹去一大把雨水,幻想着坦克等装甲部队开进城市,在三两天内便完成“清理”工作,疫苗则将在短短半年内就能完成研制……
就这样!能行!
我转换了胖爷离去时孤立无援的沮丧心情,变得迷之自信起来。
立刻回到“堡垒”,然后固若金汤地守着——这是我当下唯一想做的事!
【第十四章】 摊牌!
下午,17:20
空荡荡的房间,一切又回到一个人的原点,恐惧、焦虑、不安,再次袭来。
世界的运行规律大抵如此:每每予人以希望,又在突然之间抽回,教人空欢喜一场,胖爷的匆忙离去便应证了这点。
风雨暴虐地倾泻在玻璃上,窗外那危机四伏的世界,暂时隐没在狂乱的雨花之中,让我感觉到了短暂而麻痹的安全感。
17:30
在以往任何的一个普通周末里,若无外出安排,我会选择自己下厨,料理一些麻烦的食材,点上一两道附近餐厅的主打招牌菜,打开一听冰啤酒,翘起二郎腿,在慵懒的夕阳光下神游,直到月光星辰从天幕滑落,才缓缓起身收拾。
一个人,是不是也挺好的。
一道炸雷将昔日的幻象击碎,把我拉回到现世的苦楚。静下心来,听力从风雨的嘈杂声中延展出去,霎时,汽车鸣笛的此起彼伏、歇斯底里的吼叫与咒骂、充斥着恐惧情绪的惊声尖叫充斥于耳。街上一定是发生了严重的拥堵,城市高度密集的人口,在这个时候反倒成了樊笼。
在刚才地下车库看着如此之多的逃亡,我没有产生过动摇的念头,去选择盲从——首先,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出逃或许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其次,逃亡者无非是这三类:
一类是那些声称收到了内部消息的人,这些消息的主要来源是亲人和朋友,但所谓的“内部消息”经过百转千回,早已“拷贝走样”,甚至还有不少号称是D政府指定的避难场所,最终被证实是子虚乌有;更有好事者混淆视听、散布谣言,不少人依然对此坚信不疑,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
第二类是各大网络平台自发性组建的末日自救队伍,往往只招募一定数量的同行人数,相约聚集于某一个据点(通常是不公开的、远离城市的郊野、高地)。不少组织据说早已在事件爆发前两周就已开始筹备,特别是那些消息发布日远远早于近日的组织,参与者更是趋之若鹜。
其余则是像胖爷一般、在第一时间内赶回家乡,救助自己亲人,或是干脆回到人口稀疏的乡村去避难的人——C市的繁荣,此时却成为了她最大的弱点。
18:15
迫于社会舆论的种种压力,官方终于公开了关于丧尸事件相关信息。
病毒代号:“奇热“。准确地说,这不是病毒,而是一种真菌体,专家在被感染者体内发现了大量的菌丝残留,它们穿透和破坏细胞、在人体内恣意增殖。
被感染者的最初症状是耐不住的浑身燥热,继而口腔、鼻黏膜、眼角膜腐烂脱离,瞳仁涣散失色,脏器功能衰竭,生命濒危;最终阶段就是人体作为寄主被杀死,神经及肌肉控制权被强行夺取,尸体开始无意识地强直站起,以牙和爪捕食人类及其他活物,较原寄主力量大大增强,行动极为敏捷。
目前已知的传播途径是:感染者的物理性创伤、体液传播、误食毒性孢子等,感染源头尚未有调查定论。
全国目前报告感染省市5个,重点感染区域43个,C市是第三个爆发的密集型人口城市。最新公告显示,感染人口约为9万人之多!
直到我点开官方更新发布的“感染区域”动态图,这才明白地下车库里的这些人,为何大多都选择简装出行,许多甚至连必需品都没来得及带齐,就匆匆离开……
我注意到在C市的地图上,密密麻麻如毒瘤般的数个感染区域,自己的定位竟处于最大的红圈旁,那道如脉搏般跳动的警示圈地带,色艳如血!
【第十五章】 死亡之潮
夜幕将路灯悉数点亮,城市披上了霓虹彩灯的外衣,雨势渐渐转小,街上的情形变得清晰可见了。
在街道明艳的灯光下,却映照着交通绝望的水泄不通,即便是从高楼俯瞰远方,车流仍是一眼望不到头。
我开始担心起胖爷来,他的车在两小时前才刚刚启程,一切是否顺利?是否已突破了最拥挤的路段,顺利到达省道高速?
然而,我很快便尝到自顾不暇的滋味。死亡的真相在逐步接近,令人心悸不已,在官方对于丧尸事件的消息封锁失控后,突如其来的人间惨剧用鲜血、内脏和残肢洗礼了朋友圈和各类线上平台。
人们清楚地知道,这些震撼的画面已不再源自于电影的臆想,而是真实的死亡演绎。
有人拍下了丧尸狰狞可怖的面孔,它们瞳色消失泛白,面部扭曲溃烂,下颚因真菌细胞的突变增殖而得到了强化,牙齿参差地向外翻出,而这样的画面摄于生命的最后一刻。
有人从高楼捕捉到了行进的尸群镜头,它们以血肉之躯横冲直撞,撕咬啃食途中任何遇到的活物,它们发出尖锐而可怕的叫声,异于现今任何人类可知的生命体,教人闻风丧胆。
有人拍到了自家宠物狗尸变的整个过程,从可爱的比熊堕为可怕的“地狱猎犬”,只用了短短5分钟,拍摄者最终不得已将丧尸犬困在厕所,门竟被撞得摇摇欲坠……
一幕幕惨剧在真实地发生,城市悲鸣、人类哀嚎、孩童哭泣,“奇热“疫病的闯入,将和平年代狠狠撕开了一道裂缝。
我放下手机,缘由是从窗外不远处,汽车的鸣笛突然成片、如海啸般地响起!为了能观察得更加清晰,我将窗打开了一个口子,狂风和噪音猝不及防、怒嚎着从窗玻璃的罅隙里灌进来!
霎时,只觉得被人用小刀子在耳膜上刮了一道似的,失去双层降噪玻璃的保护,我仿佛完全置身于外界噪杂的危险之中,也换来了更加灵敏和清晰的感官。
根据“奇热感染区域”动态图,我所在的楼群正处于感染严重地区的边界,新闻中关于白桦林苑的集体沦陷已引起民众一片哗然。不巧的是,这个社区正位于本楼群的西南方向三公里处,毗连着2个大中型商圈,人口密集,疫病散播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巨大的轰鸣声从头顶掠过,在夜色还未褪去的最后一丝亮光里,我瞥见数十架战斗机群组成的编队划碎天际,留下数道不详的暗灰色尾迹。
乱风卷起灰尘和沙砾袭来,我本能地闭紧双眼,只听得在附近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喝一声“跑!跑啊!”紧接着,女人的尖叫声率先刺入鼓膜。有汽车车门频繁打开、重重被阖上的声音——不断有人开始选择弃车。
我拼命尝试着睁开眼,想探个明白,却事与愿违,粗大的沙砾硌得眼睛生疼,只听得在汽车的鸣笛和人们的慌乱之中,似乎酝酿着另一股隐约不详的异动。停下揉眼的动作,我竟感觉到整幢楼宇在晃动,而大地则开始颤动不已!
我听见从远方传来如鹤唳一般、从共鸣腔体发出的怪异声响,一想到这是由死尸腐朽恶臭的口中所发出的、本不应该存在于世的声音,我顿时感到一阵头皮一阵发麻。
视力逐渐恢复,眼下的场面令我震撼到无以复加:一群数量夸张的黑影浩荡如军队,从西南方向开始,奔涌着向整个街道席卷而来……
【第十六章】 恶夜
入夜,黑暗在为邪恶的蔓延寻找藉口。
我瘫软在地,恐惧令我几乎无法站立起来。而此时此刻的楼下街道,已成为了血腥的屠宰场!
我听见车顶金属被踩踏变型的声音、我听见商铺橱窗被冲撞碎裂的声音、我听见惊惶的尖叫最终变成沙哑的嘶吼、我听见筋肉和肢体生生撕裂、喉管被扯断后咕噜噜的失声……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隔着屏幕,和身临其境,完完全全两种概念!
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在眼前消失,他们是谁的父母,又是谁的孩子?是亲人、是朋友、是同事或只是街上的陌生人,但都曾是鲜活的。现在,他们都成了一摊烂肉和尸骸,或是在城市的每一个能够躲藏起来的旮旯角落里苟延残喘,老人、孩子、婴儿……无一幸免。
几滴冰冷的雨从窗外飘进来,落在脸上,让我略微感到一丝清醒。也令我很快意识到,6层楼的高度并不安全——如果这些怪物擅长攀爬的话。并且光和声音可能会引起它们额外的注意。
我挣扎地爬起来,将房间里的灯悉数关上,甚至连电脑的屏幕也给摁灭了。
我蜷缩回窗台边的沙发,将窗帘拉上,只露出一道从外面看来难以察觉的缝隙,以随时观察外界。
要说其他方面令我紧张的,是屋外的客厅大门,尽管我用桌椅等家具堆了个结实,但保不准丧尸的蛮力能轻易推开这简陋的“工事”。出于恐惧,我先前就已将自己房间的门阖上并锁住了,这有点自欺欺人的意味,但如果这些怪物真的破门而入了,至少还不能在第一时间内入侵我的屋子。
楼下尸群风卷残云,杀戮仍在进行,如同蝗虫噬日,但人类的抵抗和挣扎已经是零星的了。街灯的光亮下,伏尸千里,血流成河,触目惊心!悲哀的泪止不住地从我的眼眶里流出——明明今天下午街区还是人声鼎沸的呀!
我忘了时间的概念,尸群已如潮水般已向西席卷而去,但留下的仍不在少数,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呻吟着。我观察到,那些被丧尸啃咬后的尸体,依旧躺在那里,仿佛并不会发生尸变,许多尸体的内脏被掏空,身首异处,再要爬起来似乎是有些困难。
值得庆幸的是,我也从窗口看到了不少劫后的幸存者:有来自对面楼宇内的人影,有蜷躲在车里坚持不起身的;街口处,有一家商超大门完好,未受到闯入,我亲眼看见一群人有组织地在尸潮来临之前就躲进去,且推来货架将大门加固了起来。
我突然感到一丝脱力,这才意识到,自己除了早上打开的那包薯片,就连一口水都没有再喝上。先是楼下接二连三的遭遇令我心力交瘁,再是关于伊小白的噩梦又掏空了我最后的食欲。
我抿了抿嘴唇,滋润反倒激活了干裂的疼痛,身体蠢蠢欲动,有一种隐隐的想要进食的渴望,但强烈的疲劳感却紧接着袭来,脑袋沉甸甸地,在窗台支着摇摇欲坠。
就这样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醒,一看手机,已经到了凌晨2点。
“嘭——嘭嘭!”
在短暂的清醒延迟后,恐惧像一条毒蛇般钻入胸口。
谁!?谁在门外?
【第十七章】 阴魂不散
毫不夸张地说,我当时吓得简直连尿都快滋出来了。
我从来都不奢望自己在末世之中能苟活下来,这不,阎王索命来了!
从小到大,在了无生趣的成长史中,我从来都不是幸运的那个,甚至还有够倒霉。
父母自幼双亡先不说,姥姥含辛茹苦将我带大,没能享到清福就匆匆离去;高考差1分与自己想读的专业失之交臂;实习期被分配到离住处最远、效益最差的网点;正式工作了数年,好不容易符合了条件、攒够了积分,却因某一年政策的突然变化而迟迟落不了C市的户口……
脑中迅速回放了一遍自己糟得不能再糟糕的人生,居然有一种超脱的释然。
“嘭嘭嘭!”门外传来的声响更加激烈了。
嗐!贱命一条,既然死不足惜,便如蟑螂一般夹缝生存又如何!?
在那一刻,我便在心里决定,与其在原地被动受死,不如主动出击,去寻求一线生机。
丧尸的力道我见识过,一坨没有知觉的烂肉,与汽车正面相撞时,铁壳子竟能被冲击得深深凹陷下去!一般居民楼的门锁又禁得住几下蛮撞?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进一步加固门口的“防御工事”了。
我壮起胆子慢慢摸到门口,为了保持安静,特意脱掉了“踢踏”作响的拖鞋。
好在客厅的门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至少没有发生形变。我顾不上困乏,从屋内抓上米袋子,就朝门口堵了过去……
“嘭,嘭嘭!”我开始注意到,这声音比起丧尸的鲁莽撞击,更像是有人在敲门,只不过有些过分用力了。
安静了2秒,我终于听清,那夹杂在激烈敲门声中的,是属于人类的声音:“开门!有人吗?”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会不会是……胖爷回来了?
“开门,救命!”
并不是胖爷的声音。
“有没有……被那东西咬到?”我多了个心眼,怯生生地向门外传递出信息。
“没有!快……求你了!快!”
后来,事实证明了问话求证的形式是多么地幼稚——为了获救的一丝可能,几乎没有人会透露自己已被感染的事实。好在门外对方确实清清白白,不然,屯了满满一堆物资却早早领了盒饭,实在会令人心有不甘。
当我费力挪开所有障碍物将他拉进来、透过客厅窗口一束微弱光线看到他身着的那件黄色的工作服时,我惊诧得差点惊声尖叫起来!
“原来是你!”不想,两人竟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你……你不是变成丧尸了嘛?”我先发制人地质问道,这家伙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追了我一路的外卖小哥!
“谁……谁是丧尸?”
“你啊,我明明见你在楼道里尸变的!”
“天呐……我有先天性哮喘!电梯停4楼一直不动,单子来不及送我就开始跑楼,没想到跑个2层就不行了……”盔帽下,他满脸写着委屈。
“那……那你还追我?”
“你手里拿着我电动车上还没送的单子,不追你追谁啊!”
真相大白,现在轮到我尴尬了。不过好在他就此知道了我是此份外卖的真正主人,人品是没啥大问题了,暴露的顶多就是我是个猴急吃货的事实。
不过这一切在生死面前,都是个屁,一会儿我将请小哥共进麻辣龙虾拌饭以冰释前嫌。
小哥也是个性情中人,对我的搭救行为同样感动得热泪盈眶,一边拼命表示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一边发誓自己绝不染指屋内任何食物资源。我摇头打断了他,拉着他展示了屋内充足的库存。
“多个伙伴求之不得!”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活着,一起扛下去。”
他一声不吭,只含着感激的泪,随我安排差遣。两人最终合力将门口用重物堵了个结实,简直与外界绝缘似的。
“叮——”麻辣龙虾拌饭的香味从微波炉里溢出,屋内只亮起一盏亮度幽暗的台灯。
【第十八章】 不只是送外卖
我睁开眼,一切都恍如隔世。
大脑刚醒来的某一瞬间,差点教我相信,在过去20多个小时所发生的,都只是一场恶梦而已:周末台风天依旧,却丝毫影响不了香信街的繁荣,一大早就开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我可以选择在床上赖一整个上午,也可以选择自然醒后出门,在附近一家叫“柏舟”的网红早餐店吃上一顿中西结合的brunch。那里的大饼酥脆油润,咖啡口感香醇绵密, 最主要的是店里物美价廉,环境优雅而文艺,把时光耗在那里也非常地值当……
直到我的视线出现窗台端坐的外卖小哥,才恍然明白,这不是一场梦,昨天发生的死亡惨剧和今天的世界末日,都是真实的存在!一切平凡的美好已远去,这令我内心感到一阵绞痛。
“才凌晨4点,怎么就醒了?”小哥察觉到了我醒来时的动静,由于太过疲惫,两人只简单地制定了轮值计划,规定在休息期间必须有一个人得保持警戒,以应对各类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我不知道,突然就……睡不着了。” 我从床上支起身子,身体的疲倦感没有完全消失,可能是没有足够的深度睡眠,又可能是出于其他的顾虑。“外面的情况怎么样?”我披上一件单衣,在他的身边坐下。
“对面楼底的房屋中介,有个男人想逃出去,结果被门口丧尸逮了个正着!那人居然还想躲回去……一下子从门口窜进去十几只——估计里面的人全完蛋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房屋中介浅绿色的LOGO沾染了飞溅的鲜血,像为死亡绽开的花,碎裂破损的门栏在风中咯吱摇曳,而落地窗上,布满了挣扎和搏斗后留下的血印,即便看不清里面的动静,也不难猜到故事的结局。
我同时也注意到,昨夜在马路上铺陈的尸体,有很大一部分竟然消失了!
“到了半夜里,有些已经被杀死的人,会像狗一样用四肢爬行起来,有的是蠕行、像没有骨头一样。”小哥扭动着肩膀模仿着这诡异的行动方式,他的陈述也进一步证实了我的想法——被感染后,尸变并非立即发生,而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延迟。
“我亲眼看见它们在天亮起来之前躲进车底、墙缝、甚至是垃圾桶里,”他倒吸一口冷气,“现在虽然看起来没几只,但其实满大街都潜伏着这些恶心的玩意儿!”
“所以……它们怕光?”
“我想是的,如果真如官方所言,罪魁祸首是一种寄生菌类的话,那它们就会选择尽量避开光线,”他接着说道,“一般适宜菌丝生长的温度在23-25℃之间,潮湿阴暗环境最优,菌体所吸收的营养物质,一般需要其他微生物及菌丝分泌的酶来进行分解,如阳光暴晒会杀伤并导致微生物的活性下降……”
之后的一堆话,我压根没听进去,只记得自己表情惊诧地呆立良久。
“现在……送外卖也需要这么内卷吗?”
“主要是穷,”对方哈哈大笑,“家里没矿,学费不得靠自己挣吗。”
我注意到,小哥从不离身的背包侧袋内,除了红色的运动水壶,满满当当又羞羞涩涩地露出了半张学生证:
李书哲 | 林屹大学 | 细胞生物学院
“啧,林大这专业……硕士研究生吧?”
“毕业后还不是得去喂猪。”他自嘲道,笑容灿烂而质朴,和证件上的如出一辙。
“那我们可得千万小心,别先喂了门外的那群丧尸。”我打趣地调侃。
小哥撩起了臂膀,露出了被阳光晒得呈古铜色的皮肤。“要吃你,得先享用我这道前菜!”他摆出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高高地将我举在了救命恩人的位置。
“滚!”
台风肆虐,恶灵横行。这是与丧尸共舞的第二天,没人能预料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去休息一会!”我对着那张年轻却又沧桑的面孔命令般地说道。
【第十九章】 47832!
清晨起,战斗机群就不间断地飞掠城市的上空,军方的行动在白天开始繁琐起来。
根据网上传言,C市在昨夜就已封城,大量居民被困城内。部队在出城的各个关卡设立了严密的封锁线,为了能逃出城外,逃亡的人群全然不顾,甚至还与检疫部队发生冲突,一晚上接连发生了数起骇人听闻的暴力冲击事件。
危难之下,国家怎会坐视不理。一方面,城市里未被感染人口仍占据着相当大的比重,且断壁残垣中的幸存者不在少数,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也亟需派出救援力量;另一方面,国际社会的无数双眼睛都在关注着K国的一举一动,舆论压力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可能比灾难本身更为深远。
果不其然,我的手机不久后便收到了关于武装机动部队在城市内部开展搜救行动的讯息。官方一连公布了葛覃区、珍蓉区、甘棠区等多个疏散营救点,并做好了一系列的撤离提示。
何其有幸!香信街正位于第一批公布的营救点之一的区域内,详细的坐标就位于不远处的十字街口——甚至通过出租房内的其中一间屋子,从窗口就能望到!
我就着矿泉水,简单吃了些曲奇饼和麻花,好歹补充了点体力。
研究生兼外卖小哥李书哲在沙发睡成了猪头,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一大滩,鼾声如雷、远比窗外行进的9级热带风暴、战斗机掠过的引擎轰鸣更为震撼。
昨夜里,他坚持要站第一班岗。这便意味着在接连送了一整天的外卖,直至凌晨我醒来的那一刻前,他都没有合上过眼。
瞄了一眼时间,距军方约定的时间不到2个小时了,我多么想要将这一令人振奋的消息告诉沉睡者。可当看见眼圈黑重地挂在脸上、嘴唇随着呼吸均匀地翕动,便不忍再去唤醒。
窗外,台风的威力有所减弱,雨势也随之变小,天空憋了几声闷雷,像感冒者源自喉咙深处的干咳。这是一个好的兆头,清晰的视野无疑有利于撤离。
我不敢大意,紧紧观望着楼下的情形。那些藏匿在汽车、街店里一整晚的幸存者们,开按捺不住、蠢蠢欲动,可能是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身体四肢早已受不了那份麻木和酸胀,生命只有一次,依旧没有人敢挪出藏匿处一步。
打开电脑屏幕,亿万人都在关注的“感染动态图”更新了,有几道蓝色的虚线箭头指向了城市内感染严重的区域,箭头的另一端,则标注着所属武装部队的编号。
“47832!”我将这一串数字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信号显示,由两架武装直升机和三架运输机组成的空中编队将抵达我们所在的区域开展救援行动,毕竟感染人群的密度太大,装甲车辆在城市内的推进和撤离速度,远远比不上来去自如的空中力量。
遵照着官方的撤离提示,我从橱柜里拿出了手提箱和书包,开始将生活必须品和衣物打包,同时帮小哥李书哲也准备上了一套。
遗憾的是军方严禁撤离人员携带食物和水,这么一来,我辛辛苦苦、冒着危险屯积的物资还有胖爷的一片好意,算是白搭了。除开食水,能够携带的东西相当有限,所以到行李全部整理完毕,我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
终于,可以逃出这个鬼地方了!
回想起那些因交通堵塞而惨死在大街上的人们,在从车库出发前,他们是如何地确信自己和家人能够逃过这一场劫难,而结局却是事与愿违。
看来,一切都是天命使然!我狠狠地往嘴里塞了几口威化。
不远处,隐约传来直升机螺旋翼的声音……
【第二十章】 制裁
数声枪响,街心徘徊着的几只丧尸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便脑浆迸裂、血溅当场!
两分钟不到的时间,方圆几里,所有在路面可见的丧尸,被一一精准点杀。
像孩子迷恋玩具那般,我对着大杀四方的武装直升机口水直流:满挂的导弹悬于后掠式短翼,半开放的舱门,对立布置着两名狙击手。无论丧尸形态有多大的力量,在现代化的军事武器面前,也只不过是一堆臭鱼烂虾。
在僚机的护卫之下,一架运输机悬停于十字街心,未等到机身平衡,舱门就已打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突击队员迅速顺绳索而下,以街口的汽车为掩体,建立起了一道环状的防线。
军队之于丧尸,简直是虐杀的场景,赏心而悦目,可比看电影要爽多了。
最重要的是,这段时间以来,我紧张的情绪得到了舒缓,唯一遗憾的是军事干涉的迟到——一整条街鲜活的生命,俄顷之间便被屠戮殆尽,整座城市至少有1/4的人口已从地图上被抹去!
我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官方所发出的救援行动讯息如期而至,直升机上的扬声器则开始同步进行播报:
三架运输机的位置被公布于众,其中一架悬停于街心,用于搜救马路及沿街商铺内的幸存者。其他两架则将选择楼顶较为空旷的建筑物悬停,救援队将下到建筑物内部,进行逐层搜救。
同时,军方还作了相关重要提示:要求市民在被营救期间,务必做出右手握拳向上的手势,以增加救援队对幸存者的识别度;其次,则是要求建筑物内的市民尽量在叩门20秒内作出响应,救援队将以三连声为信号,挨户开展营救。
我将这些重要而宝贵的信息字字牢记,内心则兴奋不已,直升机的螺旋翼在头顶呼啸,获救的希望近在咫尺。
“这太奇怪了!你没有感觉到吗?”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耳畔,吓得我浑身一激灵。
隔了个房间,小哥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身边,我刚还打算回屋将他叫醒来着。
“丧尸的数量少得可疑。”他望向我,面色阴沉,“昨晚被杀死、感染的人,足足有一整条街呢!”
“丧尸怕光,我们之前不是有讨论过吗?”
“那新闻里尸群对白桦林苑的围攻要怎么解释?当时可还是在中午!”
我无法反驳。
“自然界的掠食者,通常会根据捕猎目标的情况,合理分配所消耗的能量,”他紧接着说,“就拿猎豹来说,它们所擅长的冲刺奔跑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因此在每次出击前,会尽可能准确地进行可行性分析,以维持平均仅有43%的捕猎成功率。”
“这与丧尸病毒有什么关系?”
“比起暴晒,真菌当然更乐于呆在阴暗潮湿的地方,” 他的目光突然沉郁起来,“但如果需要摄食、繁殖,我相信它们会愿意为此付出一定的代价!”
窗外,对面建筑的楼顶,救援突击队行动迅速,破开顶楼的门锁鱼贯而入;楼下,藏匿了一夜的幸存者则纷纷离开掩体,向街心处的救援部署处聚集。偶尔响起零星的枪声和恶心的嘶吼,是残余怪物被迅速解决的证据。
“你看!”数分钟后,小哥突然将手指指向对面。
对面建筑楼顶的铁门处有了动静,我屏息而望,第一个出来的人,身着迷彩军装,背上挂着钢枪——救援行动是如此地迅速顺利,我松了一口气。
只见那身着军装的人突然跑动起来,身后一溜跟随着的,似乎是从大楼中救出的幸存者。只见他们紧跟军士,保持着匀速的跑步行进,一切都井然有序的样子。
而此时,警戒于运输机下的士兵,却突然向奔跑在第一个的迷彩服举起了自动步枪。
“砰——”
在我们惊讶到扭曲的表情下,子弹从膛口射出,滚烫地穿过被瞄准者的胸膛。反常的是,中弹者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冲击的脚步,步速反而加快了!
鹤唳一般的嘶吼,除了打响的第一枪,四名负责警戒的士兵们几乎没能作出任何的反抗,就被尸群吞没、撕成了肉块……
我和小哥听见彼此沉重而恐惧的喘息,两人仓惶对视,本能地在窗台放低了身姿。再回望过去,密密麻麻的丧尸竟已爬满了运输机的绳梯!驾驶员显然已经清楚当下的处境,已经开始撤离和爬升动作,但绳梯所承载的重量早已过量,导致机体一离开楼顶,就开始被拖曳着缓慢下落!
放弃绳梯!机组成员做了果断的抉择,一长串如同葡萄般的丧尸,从高空中随着绳梯跌落下来。然而,顷刻间突然释放的重压,让直升运输机原来的拉伸和转向动作过度,机身有如一根绷紧的弦被松开,失控弹向毗邻的建筑物,螺旋翼如刀片一般切入建筑幕墙……
【第二十一章】 至暗之时
运输机的主螺旋翼深深地嵌入建筑物,庞大的钢铁身躯与钢筋水泥对抗,顿时火星迸射、钢骨呻吟、尖啸刺耳。紧接着,机身断裂、坠落至楼底,猛烈的爆炸掀起了灼热的气浪!
等到我俩反应过来,房间里已经散了一地的碎石、瓦砾,甚至是刀片般锋锐的金属碎片。好在我们始终保持着低势,因此没有被弹射的各类残骸所误伤。
向下望去,原本威风凛凛的机械装甲竟成了一堆熏黑的废铜烂铁,浓烟滚滚升腾而起,巨龙般的火舌舔舐着建筑物一侧,从惨烈程度上,看不出有任何机组人员能够生存下来的迹象。
另一边,护卫武装直升机的机炮已开始朝着一个方向猛烈扫射,目标正是方才从绳梯跌落下来的丧尸群。这些从高空坠落的怪物有些摔成了肉泥,躺在地上垂死蠕动着,残肢零落了一地;有些则骨体畸形,摔歪了脊柱或脑袋,如提线木偶,滑稽而可怖地爬行着;再有一些,底下垫了上述那些倒霉鬼,因此身躯完好无损,它们是狂奔大军的主力。
然而,武装直升机20mm机炮的火力覆盖没有给它们留下任何机会,它们最终的结局是成了一滩滩难辨人形的血泥与尸块。
形势瞬息万变,令人心惊肉跳,待我们将目光再次投向十字街心,原本清寂的香信街早晨已被枪声暴力划开,自动步枪吐着火色的信子,士兵们已与丧尸展开交火。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小哥判断的正确性:台风天气,天空乌云压阵,空气湿度加大,从沿街商铺、暗巷、车底,一切能想到的黑暗缝隙里,突然涌出了惊人数量的丧尸!
另一架武装直升机也参与到了对阵地的防守之中,热武器产生的高温令四周的空气都产生了扭曲,饮弹的丧尸成片地倒下,可它们似乎不懂得何谓恐惧,跨过同伴们的尸体前赴后继,速度丝毫不减。
很快,在十字街口,武装直升机顾及不到的两条道路的防守开始吃紧,所有人都没能料到,尸潮竟然如此地汹涌猛烈。
一整条街区,几乎所有在建筑物内的幸存者都聚集到了窗口,人们为救援部队祈祷着——这是手无寸铁的市民们唯一能做的事了。
乌云密布的天空,劈下一道粗壮的云闪,将天空裂作两块,我不自觉地被这壮观的天象所吸引,顺势将视线上移,当闪电的光芒消逝,竟在对面建筑屋楼顶留下了无数人形的剪影。又一道霹雳闪过,在眩目的光芒之下,我终于看清了这些人影的真面目:
失色的脸庞、消失的瞳孔,满身斑驳模糊的血污……这些丧尸聚集在靠近十字街口的地方,数量越来越多,它们!想要做什么!?
第一个人影从高楼一跃而下,身躯像玩具似的摔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头颅则滚入了军队的阵地。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成群的丧尸已开始从楼上纷纷坠落,像极了轰炸机密集的投弹,它们以先驱者的尸骸作为垫,嘶吼着向军方的阵地冲袭而去……
现在,军队的防守已不仅仅是四条道口那么简单了,面对突如其来的空袭,没有部队能够也没有能力能够在瞬时作出应急反应。
雨幕之中,我看见迷彩色和枪声被奔流的尸群所淹没,我看见那些曾以为获救的幸存者木讷地放弃抵抗、脸上凝了蜡一般的绝望,我看见运输机不得已放弃爬满了丧尸的绳梯,升攀高空。
扬声器内,指挥官原本的从容而沉稳的语调,变作了紧张而粗重的喘息:
“编队47832!暂时撤退!请市民们寻找掩体,躲避自救!再重复一遍……”
“都过饭点了,”我瞥了一眼时间,从满是瓦砾和碎石的房间中站起来,双腿麻木,几乎迈不开步子,“饿了,容我去下两包鲜虾鱼板面。”
小哥则回了我一个OK的手势。
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第二十二章】 泡面与幸福
两人在没开灯的房间内相对而坐,捧着大海碗吸溜着泡面。
火腿肠、辣腐竹、卤毛肚、鲜海藻……末了,还撒有一把碧翠的葱花!
如此丰富的配菜,直把面条给盖得严严实实,堆起了一座小山。
小哥怪我不节约食物,没把粮食危机当回事儿;我笑他看不穿,这世道,活不活得过这几天还得另说。
两人吃得满嘴红油,一抬头,笑对方成了大花脸。
空荡的胃和寡淡的味蕾让纷争无从发作,房间内只剩下“呼噜噜”、“吸溜溜”的、狠劲吃面的声音。
那一刻,死亡、恐惧和末日,都被暂时抛至脑后,我们被浓郁而氤氲的香气包围,幸福而敏感地颤抖,哪怕嚼碎了舌头、烫坏了口腔,也在所不惜。
倾倒完最后一口面汤,温暖和安全感又悄然逝去,窗口的雾气正在消散。我放下碗筷,看杀戮过后的香信街路口,穿迷彩服的军人正痉挛、颤抖着重新站起来,用另一种亵渎的姿态蹒跚加入街头的丧尸大军;陨落的运输机残骸还在熊熊燃烧,雨势太小,无法熄灭悲愤而冤屈的魂灵。
小哥吃完面,搁了碗,从包里拿出了本子和笔,开始用电脑查阅资料,记录、绘写起一些东西来,不用说也知道他在研究什么。
酒足饭饱,瞌睡袭来,我心安理得地将艰巨的学术任务交给这位高材生,自己则哈欠连天——不行不行,还是得保持清醒。于是我便端了两只被舔得一滴汤汁都不剩的空碗,回到厨房洗了,思绪却飘到下一餐要吃的内容上来。
胖爷留下的干粮管够,但那天在大卖场连挤带抢的两株白菜、五颗土豆、洋葱;前些天一个人吃火锅剩下的生菜、蒿菜,成了最后的绿色,现在,每一颗球茎、每一片菜叶都弥足珍贵。
我注意到洗菜池边那把翠得可人的葱,还剩下最后的一小撮,想来可能是这辈子所能吃到的最后一根葱,并且就算下顿不吃掉,也会彻底蔫完,不觉悲从中来,心痛到无法呼吸。
但事实证明,一个吃货对于美食的执念,连世界末日也无法轻易阻止。很快,我就从胖爷的房间里找出了已经脱水成木乃伊、可怜的多肉植物,将残根败叶挖去,将土淋湿,又把若干土豆、蒜头、洋葱等插入土中。虽然盆小量少,充其量只能算是个盆景,但希望的火苗却在胸口燃烧起来。
正干得热火朝天,揣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响。我来不及擦净脏手,便带着一手的泥渣划开手机,将其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
“你小子……居然还活着!”对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夹杂着窸窸窣窣的杂音。
信号忽强忽弱,致使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失真。但即便如此,那熟悉到再不能熟悉的吐字腔调,令我激动得连眼泪都要飙出!
顾不得有多脏,我腾出一只手将手机从脖颈处取下——如我所想,那个名字骄傲地跃动在来电显示上。
“陈冉小儿,你爸爸我可是命硬得很呐!”
一个兴奋劲儿,我把宝贵的最后一撮葱给折碎了……
【第二十三章】 富饶的友军
得到好友的音讯,令我大为振奋。
我从陈冉口中得知,就在两天前,他被带家里派来的人连推带搡地扔进了商务车,迷迷糊糊也不知开了多久,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中午,面前是一座地堡般的傍山别墅。
在那里,他才知道多地爆发丧尸病毒的消息,因为地处偏远,信号微弱,电话无法拨出,只能先通过微信来警告我和伊小白。
不料进了别墅,管家竟将整栋建筑物封闭起来,信号几乎被屏蔽。
直到刚刚,才摸索到一处天台有足够的信号。
陈冉是一名非典型的富二代,却在本地一家普通的私企工作。靠着勤奋和过人的学识,年纪轻轻就跃升成企业的中层管理者,而这一系列奋斗故事和他巨人般的家族背景无丝毫瓜葛。
换句话来说,陈冉如今取得的成就都只靠自己的努力,他本可以在大学毕业后就继承家族大业,享受出道即巅峰的人生快感,却选择与我和伊小白留在这个城市,吃6块钱一碗的馄饨,撸满是炭灰的烤串,下榻雨天漏水的旅舍……
对于上述这些,我也只能解释为有钱人与普通阶层的家教差异,或是庞大财团家族的基因选择——陈冉杜绝背靠大树,只选择简单而交心的朋友,只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样的勇敢和决绝,连我都有些嫉妒。
当提及伊小白,我俩彼此都大失所望——她既没有接通电话,也没有回复我俩其中一人。
此前,伊小白曾透露是跟单位里几个“好哥们”组团去玩儿,据说附近商场新开了个彩弹射击馆。
陈冉联系到伊小白单位的人事,挨个将她车间同事的电话打了个遍,可结果不是不知情就是无人应答。
我在网上搜寻了方圆几里新开设的射击馆,但讯息量巨大,根本无迹可寻。
“射击馆的话……是不是战斗地形环境可以任意切换的那家?” 小哥看出了我的烦闷,“我听室友说起过,这家就在不远的甘棠区,6月份才开张,火爆得很,没几个星期都别想约上。”
我细细一想,伊小白确实有说过店面上个月才新开的事。事实上,她还曾想约我一块去,被我爽快地拒绝了——与其让我那几个肌肉猛男在一起玩运动,倒不如把我扔到非洲去和猎豹比赛跑。
方位地点已了解得差不离了,但如今城市已沦陷为尸海,自身的生存已经难以保证,更何况失联的伊小白生死和安危不明,单凭意气用事去营救,不仅达不到效果,反而会搭上自己的小命。
根据气象局的报道,台风已于今晨正式登陆C市。动态图同步更新,气旋如今已位移至我们所处的城市中心地带。
真是祸不单行!
我探向窗外,在蔽日的浓密乌云底下,是浩荡的行尸大军。
台风似乎也察觉到了人间的悲哀,咆哮、冲击着这支不畏恐惧、情感麻木的军队,十级的风力,竟将尸潮吹得如麦浪般翻涌起来!
然而没有什么能阻止它们的行军,这一切仅仅只是延缓了它们的脚步。
城市的各类垃圾、残骸四散飘零,巨大的广告牌在飓风中摇摇欲坠,电火花在明灭不定的灯箱一阵噼里啪啦。
有一个砸向尸群的企业广告标牌在我眼前闪过了一秒:“睿翼科技。”
有了!
我想起了橱柜里搁置了快一年的家伙。
【第二十四章】 单身的秘诀
人人都有心血来潮的时候,就像我迷上摄影,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了。
和许多初学者一样,虽然技术上我是菜狗一个,却硬是花了好几个月的工资,整了一套像模像样的设备器材。
“伊小白,这周日我们去森林公园吧!”
“去干嘛?”
“我新买了单反相机,帮你拍点美美的写真。”
“怎么不带你办公室里的于思思去,人家可是大长腿!”
“拍过了……”
“什么?”
“上次公司团建去町山湖的时候,给人家拍过了,反响还不错呢,你要不要试……”
“那行啊,继续带人家去拍啊。”
“不是……人家周末没……”
“所以你是觉得我很闲咯?”
“不是……”
“张展云,我告诉你,老娘上午要陪陈冉去见一个客户,下午约了同事一起去攀岩!所以我:没!有!时!间!”
“可是我……票都帮你买好了呀……”
“滚犊子,爱谁谁去!”
有了设备,却没有合适的模特素材用来尝试与练习,最后我当然只能去研究拍景啦。
“像城市的黄昏、群山的巍峨、湿地的静谧,那些照片我还向视觉杂志投过稿,都靠这伙计儿!”
我从橱柜里抽出航拍器的装箱,轻轻拍了拍,扬起一层灰,像浅色的回忆。
小哥哈哈哈一阵狂笑,差点就地打滚:“怪不得你单身到现在!”
“那时候还年轻不是吗?”我朝他翻了个白眼,一年多的时间,也能让人成长。
就像现在的我知道,如果伊小白还活着,我就绝不能袖手旁观。
“我想你应该想好了大概的计划,可外面台风还没消停呢。” 小哥看着我打开灰旧的箱子,神色突然有些凝重起来。
“计划谈不上吧,活着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奢望了,”航拍器严丝合缝地嵌在泡塑板中,机身透亮如新——这是我心血来潮、暴殄天物的有力证明,“这玩意儿,性能很不错,可以等风力小一些再放出去。”
“是啊,但你看现在这形势,军队速攻不进,只能靠陆地装甲部队硬推。这种情况下,连荷枪实弹都寸步难行,奈何我们这些平民……”
“那到时候就有劳你在老家用无人机支援我一下啦!” 瞥见小哥脸上浮现的一丝担忧,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去也没关系,我陪你!”小哥突然站起来,着实吓了我一大跳。
“八字没一撇呢,走一步算一步看。”我急忙招呼他坐下。说实在的,我自己的好友,还让其他人跟着去冒险,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正当我组装起航拍器的充电器时,突然想到了一件非常棘手的事:
航拍器的原装电池板损坏过,衰减非常严重。也就是说,即便是满电状态飞行,目前也只能运行大约10分钟的,时间根本不够!
我长叹一声,一百个后悔,当时如果去找商家更换掉该多好,整机都应该还在保修期内的。
不过说起电池板,倒是房东梅姨的儿子——周奇奇,有这个型号的航拍器,当初我俩参加同一节网课,还一起团购来着。
万幸的是,这个周奇奇跟我关系还不错,且房东家就住在这栋楼的第四层!
“奇哥,你这会儿在家吗?”没有犹豫,我向他发出了信息,趁此机会,也了解一下他的安危。
令人惊喜的是,半晌后,对方的聊天框竟有了动静。
“在。”只一个字,但已足够。
我的第一个计划,就此诞生了。
【第二十五章】 压制
三言两语了解到,周奇奇此刻是安全的,手中也有我所需要的电池板。
楼下群尸过街,为避免发出动静,彼此只以信息的形式沟通。
“那么奇哥,我们会在明天上午行动,出发前会同你再联系一次!”
一分钟后,我收到了肯定的回复。
之所以选择上午,是因为小哥分析断定这些怪物喜阴怕阳,早晨充足的光线也对环境的观察更为有利。
一切都异常顺利,除了周奇奇每次的回复都是“好”、“知道”、“明白”寥寥几字——据我所知,房东的儿子虽是个性格偏内向的宅男,聊起天来却从不缺乏词汇。
但不论如何,在同一幢楼内,能找到熟识的人和想要的物资,实属不幸中的万幸了。
为此,我们的晚餐又是一番庆祝:我正儿八经地煮了锅饭,小哥则炒了盘油绿的蔬菜,他的厨艺了得,盘里愣是一根叶子也没剩下;鳗干则蒸得软香、蘸醋而食,两人有滋有味的,还惬意地喝了几罐冰啤酒。
借着微微酒意,小哥执意要加入明天的行动。
“我们现在是命运共同体,谁离了谁都危险!”他这么解释道,“遇到状况,两人也好有个照应。”
我百般推脱不得,只好将半罐啤酒当着他面闷了,答应了下来。
时针指向七点,夜幕如蝠翼般悄无声息地降临,屋内灯盏暗如烛火,惟照亮尺寸之地,很快,我们能看见的就只剩下彼此的轮廓,四周又重新陷入了黑暗。
台风过了最强势的一波,威力在夜晚开始有所减弱,远方隆隆的火炮声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透过窗帘的缝隙,远处天边绚烂如昼,明黄、血橙、暗红色的火光,在云海般的硝烟中明灭闪烁——如新闻中所言,军队正奋战在封锁线上,日以继夜地从城市边缘向中心地带推进。
我心生期待,但又屡屡想起那次直升机在仓惶撤离后,街口的人们被尸群撕碎的绝望场景。
疫情爆发得太过突然了,突然到人类对于“奇热”病毒,都还没有开始产生真正的认识。
同全球一次又一次的疫情风暴大相径庭,简单的封锁与隔离已无法阻止感染燎原般地发生,这是病毒从免疫系统战场扩张到控制人类肌体的首例。
从前的疫情危机,忙碌的是科研和医护人员,而这一次,则是军队枪炮与血肉间的直接对话。
在官方公布的视频中,装甲部队以坦克为主力编队,混编的步兵则配备了自动步枪及火焰喷射器,在狭窄的城市街道稳步推进、畅通无阻,强大的火力压制,将途中任何胆敢进犯的丧尸轰为肉渣。
而小哥则提供了不一样的视角,在他刷到的、由办公楼幸存者拍下的短视频中,军方推进至一处宽阔的广场,当整支队伍行至中心雕塑的位置,突然从四周建筑物涌现出了大片的丧尸!
霎时机枪吐焰、火炮震天,拙劣的手机镜头捕捉不到激烈的战斗画面,屏幕只是花白一片。
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在拍摄者记录的镜头中,已见不到迷彩服的身影,混编队伍只剩坦克在作最后的抵抗,留下的车辙中,尽是血肉与骸骨堆砌起来的泥泞尸路……
夜深了。
振奋的谎言,残酷的真相,交织在黑暗里的罪恶与恐惧,成了一锅大杂烩,倒入我失色的梦境之中。
当睡眠断断续续,开始成为混乱和痛苦,我便不再辗转和煎熬。
而是从侧边推了推那双在黑夜里始终保持警惕的眼睛。
“换班了!”
【第二十六章】 百鬼夜行
如果说C市是一群由熬夜者组成的联盟,不到星霞漫天就无法入睡,那么香信街则是其中的无眠者——这里从来都不曾有过真正的黑夜。
街道的繁荣在上半夜主要由大型商圈来维持,到了下半夜,便是各式流动摊位的主场。
中产及以上阶层的人们通常都是大包小包,脸上溢着满意的笑容走进私家车,在扬长而去的引擎声中,把余下的夜晚让给烧烤摊的香味、旧货摊的还价声和江湖骗子的市井游戏。
这样的喧哗,一直要持续到凌晨城管的出现,日出东方,照亮街头的狼藉一片……
而今,香信街热闹依旧,曾伴着我每天入眠的人间烟火,如今尽是一片死尸的叹息和沉吟。
像提线木偶一般,这些来自地狱的寄生者操纵着人类尸体,有的耷拉着脑袋,有的同手同脚,有的干脆改用四肢爬行……失去了猎物和目标,它们的行为模式调成了漫无目的巡游,像癞蛤蟆的卵孵化而成的蝌蚪,四散行进不再有方向感。
斜风细雨,从午夜时分就下个不停,损坏的灯箱广告噼啪闪着电火花,暴闪的雷电时不时曝亮街上成片毫无气色的死人的脸。
我感恩地望向沙发,得亏是佛祖保佑,走了个胖爷还给送来了小哥李书哲,不然这般惊悚而凄厉的长夜,我一人该如何相守。
突然,街心有一顶红色的雨伞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一抹红色鲜艳而突兀,在灰暗的尸潮中格外显眼,令我顿时起了精神。
我又惊又惧,但又经不住满心的好奇,便冒险地将窗帘的缝隙拉开了一个便于观察的角度。
是……活人?不可能!该不会是丧尸版的楚人美吧!
当红伞颤颤巍巍接近一盏路灯,在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到了它的全貌,原本紧张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顿时平静了下来。
那是一个怀抱孩子的女人,已经丧尸化,一颗眼珠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只剩一段视神经牵连,随着走动一垂一摆地晃动着。
女人的左脸已溃烂得辨不清模样,在她的怀抱中,是一个同样已经变成怪物的婴孩,看这副样子,是孩子先感染了病毒,再是对母亲一阵抓挠和撕咬……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在第一时间内想到的并不是抵抗,而是选择用温暖怀抱和撑起的伞,将母爱的温柔维系到底。
我感到鼻子一阵酸楚,“奇热”病毒的可怕之处,不仅是能轻易夺去人的生命,更是一种对死者的亵渎,和对人伦的背叛。
凄惨昏暗的路灯光芒照亮了街上的这些死者的曾经——面色失落憔悴的中年大叔,手中用以维系家庭的公文包还舍不得放下;背着轻奢小包的绮丽女子,嘴角鲜红分不清是鲜血还是唇彩,兴许正打算品尝约会的甜蜜;而更多的,则是在仓惶中受感染而猝死的市民,绝望和恐惧凝固在扭曲的脸上,加之毒孢蔓延增殖,造就了丧尸们恶心可怖的具象。
然而在尸潮汹涌之时,它的出现,让我觉得要生存下去,可能并不如想象的那般容易——我们自恃躲藏于高楼之上,受石墙铁门的保护,以为有充足的屯粮就能残喘度日。
但末日的诅咒,似乎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幸存者——正如我在尸群之中,望见一双血色的双瞳,它谨慎地行进在黑暗之中,似乎是贴着墙角在走,昏暗的灯影映出它几近3米高的身形!
我甩了甩脑袋,以为自己因疲惫而出现了幻觉。但很遗憾,这家伙在街角处,现出了蜘蛛般的形体。
当我瞪大双眼,正想要观察仔细,这怪物竟顺着楼宇的下水管道,敏捷地攀援、钻入了二楼的窗口!
顿时我倦意全无,浑身的冷汗嗖嗖冒出。
天边,亮起了一抹鱼肚白。
【第二十七章】 开门!自己人!
在第二波台风登陆之前,城市像是停止了呼吸。
空荡而阒寂的楼道里,只听得两人沉重的喘息。
身上数层厚重的棉衣,令计划的每一步都艰辛异常,相信不久后,两人就能捂出一身的痱子来。
小哥头戴轻便美观的黄色头盔,是外卖骑手的标配。
我就比较惨了,从胖爷房间里搜出的机车盔,继承着主人身上一股难以描述的浓重汗味,感觉没到4楼,我就得先闷死在这个封闭的头盔里头。
然而相对于被丧尸咬死的悲惨结局,两人宁愿“武装”得更充分些。
此时我手握改造过的撑衣杆打头阵,小哥则持菜刀掩护在后,我俩谨慎地行进着、随时准备将路上可能会遇到的丧尸叉住、再把它丑陋的脑袋给剁下来。
当然这都是理想状态了,实际情况是我俩笨重得像冬眠刚睡醒的狗熊,出门时两只头盔还不小心卡了门。
丧尸病毒已全面爆发,上电梯是万万不可能的,且目的地就在4楼,走楼梯是当下的最优解。
许是电压不稳,楼道内灯光不安地闪烁,将两人的投影晃得如鬼魅,气氛紧张而诡异。
既要保证尽量不发出动静,又得仔细观察和聆听周围的环境,厚重的头盔又阻碍着视线。因此每下一级阶梯对我们来说都无比地艰难。
当两人成功抵达5楼平台,我的脑袋突然“嗡”地晃过一丝不详的念头!
而这念头在下一秒就复刻成了现实:
狗!那条由5楼一住户眷养的泰迪狗!
哪怕是最轻微的动静和气味,都被它敏锐而无情地捕捉。
果不其然,它龇牙咧嘴地在铁门后肆虐地狂吠起来!
如果此时楼内有丧尸,那毫无疑问,很快就会闻声聚集而来,甚至还可能会吸引到我昨晚窥见的那只红眼巨怪!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昨晚的计划都泡了汤,我脑中空白一片,一时竟愣在原地,不知该进还是退。
突然有人从背后重重推了一把,紧接着,那身影迅速来到跟前,将我手中的晾衣杆打落,随手拽着我的胳膊就往下一层楼跑去!
连拽带扯,我已数不清撞了多少次墙,若不是机车头盔的保护,这会怕不是已经鼻青脸肿。
在头盔内逼仄的、剧烈摇晃的视线中,红色字体的“6”映入了眼帘。
“左……往左!”生怕小哥没听到,我大声提醒,闹出的动静已经很大,已经不在乎更多了。
如今,每一步的谨小慎微已成粗放的狂奔冲刺,在闷热与恐惧的双重夹击下,失控的汗腺已让两人全身都遭受了暴雨般的洗礼。
六步开外,403的门微微翕开,那是周奇奇准备接应的信号!
四步……三步……
有人从房间内探出了头,看到了我们。
欣喜的表情只滞留了一秒,随即被惊恐所覆盖。
两步……一步……
“吱呀——砰!”门,被关上了!
???
“奇哥!开门!是我……小张啊!”我拼命捶击着刚阖上的门,好不容易才从干燥得生烟的喉咙里挤出两句,转眼望向小哥,终于才明白周奇奇选择关门的原因:
两人疾行时沾了一身的墙灰,邋遢无比,加之身上为作防护所穿上的数层冬衣,令身体浮肿无比,走路不稳踉踉跄跄,这会儿朝他狂奔而来,简直同进击的丧尸没什么两样!
在捶门的短暂间隙,两人听见楼下脚步声骤然如雨,像死神杵着镰刀步步逼近。
“喂——奇哥!别闹啊!”我的声音带着哭腔,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翻车。
性命都不保了,救什么人啊?
躺在屋子里吸泡面它不香吗?
我一边猛烈地捶门,一边默默回顾着惨淡人生的一刻又一刻。
“外卖到了!”突然亮如洪钟的一声,霸气地回响在空荡无人的走廊。
我停下捶门的动作,不可思议地望向眼前的这个声源。
小哥朝我努了努嘴,门已经开了……
【第二十八章】 凶手
我从未见过如此颓丧的一张面孔!
在周奇奇狭长的脸上,两块颧骨可怕地突出,投下了墨团一般的阴影,灰暗的皮肤不见一丝血色。
“东西的话,在这里……”
他有气无力地吐出这一句,像才生完一场大病。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航拍器电池板被包裹在黄色的塑料袋中,简单地扣了个活结。
小哥在门口听了一会,在确认门外没有危险之后,这才进入客厅,对方这副枯槁的面容,也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然而我们心里明白,此刻的惊诧并不只是因为周奇奇疲惫凌乱的形象,而是屋内的反常景象:
客厅中狼藉一片,挂壁电视破裂,茶几移行数米,桌椅横竖倾倒,而靠枕和衣物则零散得满地都是,这里明显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周奇奇阻止不了我俩肆意游移的目光,他潜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将整张脸没在了阴影里。
“梅姨呢?”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却在下一秒就开始追悔莫及。
我看到周奇奇的左脸不受控地抽搐起来,伴随着肩膀的剧烈耸动,我才意识到他已陷入痉挛般的抽泣,渐渐地,他的五官扭曲成一张被揉成团的纸,每一次呼吸都艰难得像抽干了肺中所有的空气。
在他的背后,有一道长长的血迹,从客厅一路通向了关闭着的卫生间门内……
只要不是太过迟钝,就能猜出个七八成。
“我……我……”他浑身猛烈地抽动着,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周奇奇。
面对我们,他突然失去支撑点,整个人瘫软着跪了下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倾泻而下。
“是我……是我杀了她……”眼泪汩汩地流入地毯,他的目光空洞而失神。
这一句话,几乎完全地证实了我的猜想:我的房东死了,而杀死她的,是她的儿子!
我和小哥愣在原地,彼此都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应对。
但我们心知肚明,眼前这个悲哭哀嚎的“凶手”,并非是痛下杀手之人。
在同一时间内,他杀死了两个生灵:一个是危险丑陋的怪物,另一个则是自己的至亲!
这样的痛苦,可想而知,难怪当初发给他的每一次短信都回复得如此简短。
没有使什么力,我和小哥就将他扶到了沙发上。失去亲人的同时,他似乎也失去了重量,骨瘦如柴、唇口干裂、最后一滴眼泪也都快要哭干。
在弑母行为发生之后,他一定是悲痛欲绝,所以才滴水未进。
房间内,有他努力考虑过未来的痕迹——堆在一起的米面粮食、泡面三两包、零食若干,甚至是冰箱里的隔夜剩菜,只是储备甚少,根本坚持不了几天。
所以他最后的寄托,落在了挂在卧室吊扇上系着的一根白色尼龙绳上。
还好,我们及时赶到……
这一刻让我感到,即便是遭遇意外的铤而走险,这趟短途之旅,也依旧是值得的。
余光之下,房间内的光线正发生着肉眼可见的变化,乌云在窗外开始堆积。
此地已不宜久留!
【第二十九章】 凋零的告别
如果说两个人是组合,那三个人就能称得上是个小Team了。
“奇哥,反正这栋楼基本上都是梅姨和你的财产,你就别嫌弃,先在那住下吧。”
我向他提出了大家一同暂住6楼的提议,虽然装修粗糙简陋,但好歹房型面积大,粮备充足。
周奇奇第一次抬头迎向了我的目光,我看到他涣散的眼神正试着重新聚焦起来。
“可以吗?”在短暂的思索之后,他干涸的喉咙里终于颤颤地排出了这句话。
在他原先枯灯般的脸上,多添了一丝暖色,哀伤虽存续,但希望之火却在瞳仁里重新闪烁起来。
这结果也令我庆幸不已。
说实话,房东对我并不坏。初来C市,工作未能稳定,我有好几次房租都没法按时缴足,梅姨也没有因此催要得太紧。有一次我因项目加班,没能回家过年,梅姨一家甚至还邀请我参加除夕晚宴……
因为摄影的爱好,我和她儿子周奇奇的关系更进了一步,这也是数年来,我始终没有更换住所的原因。
时间在房间滴答滴答地游走,在我们没注意到的时候,黑暗开始入侵。
“差不多了吧……第二波风暴快来了!”小哥提醒道。
于是三人开始分工忙活起来。
灾难中,食物永远是珍贵的,小哥找来结实的袋子,将原本就已聚拢的食物迅速打包。
我在周奇奇的指引下,将他的被褥、衣物和一些生活必需品集中起来。
他自己则跑去书房忙活起来,那儿是他平日里呆得最久的地方。
约莫只二十分钟的光景,众人就已收拾妥当,周奇奇要做最后的一件事了。
窗外风啸呜咽,细碎的残骸拍击着窗玻璃,三人来到那道血迹的终点,停了下来。
周奇奇将手握向门把,在短暂的犹豫后,打来了这道隔阂生死的门。
一股浓重的腥膻气息扑鼻而来,令我禁不住想掩住口鼻,但我并没有这么做——里面躺着的是梅姨血肉模糊的尸体,是对我宽容的房东,也是同伴的生母。
这具浸泡在浴缸血池之中的尸身,脑袋向后折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一把菜刀在从背颈处切断了脊柱之前,也曾在后脑勺造成了数道致命创口,脑脊髓液四下横流。
梅姨逝去时面目狰狞,丝毫找不到昔日慈眉善目的痕迹。
在我感到惋惜的同时,小哥在得到周奇奇的允许下,从梅姨的嘴角处扯下了一朵菌伞状的肉质样本,将其小心翼翼地存放在空的牙签盒里。
死者已瞑目,在短暂的告别仪式之后,罩上了她生前最爱的衣物。
关门是最后的诀别,而我的伙伴终于难掩悲痛,倒地长跪不起,泪涌如决堤。
我想起姥姥被推入火化炉时的场景,舅舅和一个村里的男人、两个壮汉,愣是半晌才将我拉走。
“走吧!走吧!”
“儿不孝!儿不孝啊!”
“再不走,外面就危险了!” 我咬牙切齿地说,连手带脚、所有力气都使上了,跪地者却纹丝不动。
“妈……妈妈……”
“你得好好的!别让梅姨白白走了!”小哥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句话。
前者突然像被震慑住了一般,我趁此机会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我们都失去了至亲之人!” 小哥斩钉截铁地说道,“往后,就只能靠自己了!”
我惊诧地望向小哥李书哲,一道泪从他坚毅的脸庞划过。
如果这是真相,那么我对他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往常那张镇定的表情下,究极是怎样的隐忍,又背负着什么?
雷电爆闪,映出三人的剪影。天色昏沉至此,一秒都不能再耽搁了!
门开了,一阵狂风呼啸闯入布置温馨而精致的房间,摧枯拉朽,将幸福和回忆撕作了无数的碎片……
【第三十章】 爱狗人士表示强烈谴责
队首的小哥,突然在楼梯拐角处急停,我和周奇奇躲闪不及,差点迎头撞上。
下一秒,他抬起了右手——那是一个紧急手势,发出的信号是:
停下,立刻,马上!
虽然无法看到小哥此刻的视野,但也能从他当下的神情中窥得一二。
他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一丝都不敢动弹,隔着头盔都能看见他满面的煞白!
糟糕!一定是遇到什么脏东西了!
我和周奇奇交换了神色,两人警觉地安静下来。
“铃——叮铃铃——叮”
铃铛的声音从上层传来,在风雨的凄厉中犹显脆亮清明。
“铃——叮铃——叮铃叮铃——”
铃声杂乱无章,没有规律可循。
那是泰迪犬挂着的狗铃铛,此时往复地回响在上层的楼梯平台。
小哥在忌惮着什么?一条会咬人的狗?还是怕惹出更大的动静?
上层的走廊中,似乎是一扇窗被骤风吹得关起,在短时间内隔绝了外界的噪杂,这使得我在瞬间,听清了除狗铃铛之外的动静。
那是什么东西在进食的声音!
一股浓烈的臭味开始入侵到我的头盔内,像夏日久放发酵的湿垃圾,气味从鼻孔钻入,将脑神经激得生疼。
与此同时,从小哥光滑的头盔反射中,我终于注意到了那骇人的一幕:
一个人影正蹲在上层的楼道里,扒拉着什么东西!
强忍着恐惧,我从侧后方小心翼翼地接近小哥,在楼梯的拐角探出了小半个脑袋——而眼前的这一幕,简直令我心脏都要炸裂开来!
5楼的泰迪狗已经死了,而一个浑身浮肿的女人,正在狗的尸体上大快朵颐!
此时,她已将这只可怜的小宠物啃得只剩下一个狗头,铃铛在残骸的颈部摇摇欲坠。
只见她满身青紫色腐痕,灰色的狗毛黏合在血污横布的脸上。
看这样子,明显不是活人!
这是第一次与丧尸的近距离接触,若不是先前见到了梅姨的惨状,我这会儿肯定得呕吐在头盔里。
小哥之所以不敢移动分毫,是因为这头肥硕的尸怪正面朝下地对着我们,任何动静都有可能让它放下狗头,转而追击我们。
但眼下,这条小型宠物犬的尸体很快就会被蚕食完,到那时,就真的来不及了!
我屏住呼吸,趁丧尸正心满意足地抹脸,猛地一把,将小哥拉了回来。
万幸的是,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并没有惊动到这怪物。
但接下来的关键问题依旧无法避免:除了电梯,这里是唯一能回到6楼的通道了。
与这体型硕大的尸怪正面搏斗绝不是上上策,三人身材瘦的瘦、虚的虚,明显不适合干架。
所以剩下的选择就只有两种:
回退到4楼、重新计议;或是等待怪物离开,利用空挡迅速上楼。
短短2层楼的距离,竟变得如此漫长而煎熬,我开始后悔为何要去整理和挪动一大堆东西——这让撤离足足推迟了近半小时。
楼道内的光线在变暗,通过窗外愈演愈猛烈的风声判断,台风已经开始在城市肆虐……
我们无法判断楼内究竟进入了多少丧尸,昨晚通过对可视化门禁的观察,至少有三两个拥有本楼门禁卡的人仓惶逃回,期间是否带上门锁尚不得知,这令当下的形势更加复杂。
正思索着,一只手突然搭在了我肩膀,差点儿令我跳了起来。
转身,便是周奇奇双目圆瞪、惊慌无比的神色,还有颤抖着、指向下方的手势……
【第三十一章】 英雄归来
站定,三人这才发现,脚下的地面竟开始震颤起来!
我清清楚楚地听见从楼下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嘶叫声,恐惧的回响冲击着耳鼓,令人魄荡魂飞。
我们怎会如此之糊涂——那不断摇曳的狗铃铛,不仅是陷阱,更是敲响的丧钟啊!
但一切都为时已晚,汹涌而上的尸群,离我们已经不到两层楼的距离了!
头盔被谁猛拍了一下,我愕然抬头,是小哥招呼着我拿起榔头。
上到5楼的平台去,和那胖女人拼了——三人心知肚明,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我脑袋一热,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勇气,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哇呀呀”第一个冲了出去。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我就这么跑出了拐角,与那丧尸打了初次照面。
只见那尸怪敏捷地抬起头,失去瞳色的死人眼苍白苍白,嘴角边缘已经撕裂,那开口的角度简直像日本传说中的裂口女。
哪里见过这么瘆人的场景!我的腿瞬间软了下来,刚才的气势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小哥第二个赶到,举起的菜刀也马上就放了下来——因为他不得不先将瘫软下来的我给扶住。
周奇奇赤手空拳,他的策略我到最后也没能弄明白,走到第二阶,然后被楼梯绊倒,华丽丽地给那丧尸磕了个响头……
就这样,整支队伍连半场都没有过,勇气就都泄完了。
前有狼,后有虎,三人精神溃散、颤抖至一团,完全失去了斗志。
人生,就这样……到此为止了吗?
突然,一把锋锐的消防斧从天而降,迅猛而准确地劈入了拦路丧尸的天灵盖!
那怪物顿时脑浆迸裂,还来不及去触碰伤口,如柱的血流花洒般从头顶飞溅而出!
“快!”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招呼。
我抬头,只见从楼道灯顶射下来的,哪里还是昏暗的光线,简直就是无上的圣光!
而圣光之下的那个魁梧剪影,一定就是神之本尊吧!
“胖爷!”我激动得满眼泛泪花。
“还不跑!”那声音呵斥道。虽然厉声,在此时却令人感到意外的温暖和宽厚。
小哥扶起我,周奇奇则带着背囊,三人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摸上5楼,又一口气冲向6楼,谁都不想落在最后,那狼狈的样子现在想来都觉得可笑。
不幸中的万幸,迄今为止6楼还是相对安全的。我哆哆嗦嗦摸出钥匙,让大家尽快进入。
胖爷从容不迫地走在最后,关门前还不忘观察了一番门外左右的环境。
这简直令我们这三个早早就躲进门的大男生羞愧难当,因为我们这时才发现,胖爷的身后,还半藏着一个5、6岁光景的小女孩,从她的表情中,流露着对我们所作所为的嫌弃和不齿。
我醒悟过来,忙招呼着大家用重物把门口给垒上,却被胖爷给阻止了。
“嘘!”他做了个手势,悄声说道,“先保持安静就好!”
大家这才就地瘫倒下来,再看看彼此,脸色个个煞白如鬼。
【第三十二章】 我们在末日吃火锅
窗外丧尸横行,风雨交加。
屋内虽不能灯火通明,此刻却是胖爷许安翔,小哥李书哲,房东儿子周奇奇,还有总是躲在胖爷身后、看起来很害羞的小丫头片子,这会儿5人共处一室,安全感简直爆棚。
一番操作下来,大家已是又累又饿,时针不觉已指向五点,该是饭点的时间了。
虽说小哥厨艺精湛,但经这么一折腾,还要让他搞定一桌人,好像不太现实。
好歹大家也是刚从虎口脱险,要是搞几碗泡面对付一下,就更加地不合时宜。
思来想去,我还是搬出了那口私藏多年的鸳鸯电热锅:
番茄、牛油锅底分两个格子下了,先铺一层贡丸、鱼丸、虾滑、蟹棒,那天大卖场抢了不少;再招呼大家把一些蔬菜给洗了,即便不吃过几天也得蔫了;牛羊肉片冰箱有剩的,大夏天的,也没吃过几回;再加上胖爷从房间里拿出的一些粉丝、干货,这顿火锅是吃得有模有样。
就这样,一众人挤在狭小的厨房内大祭五脏庙,只有在这里,灯火才透不出去,说话也更为方便些。
胖爷饭量虽大,却总顾着那小丫头,一个劲地往她碗里夹肉片。
刚才劫后余生,大家各自都很有默契地选择小憩了会儿,此时已是憋了一肚子的话。
“话说……胖爷,你怎么回来了?”解了三分饥,我率先起了头。
“别提了……”胖爷杯酒下肚,面上泛起一道红霞,“刚出小区,就瞅着道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车,一动都动不了!”
“这情况,俺寻思着铁定出不了城,” 他扒了两口饭接着说道,“那会风大雨大,只能躲车里,也没法干别的事儿。”
“所以……那波尸潮出现的时候,你还在车里?” 我一个激动,将包心鱼丸夹爆了,晶亮的肉汁溢得碗中到处都是。心想接下来大概能听到胖爷精彩的脱险故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不善言辞,胖爷对于从尸海人流中逃生、生鲜店里如何避了一夜、在楼内又是怎样干掉三只丧尸等冒险经历,描述得极为平淡,让大家听了心潮澎湃却又感觉没有完全过瘾。
尤其是从丧尸口中救出女孩这件事,则是略去了许多的细节,过程是能不提及就不提。
“自己说是叫……糖宝。老实说,俺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的全名。”一边说着,胖爷把锅中烫熟了的娃娃菜芯夹起,就着番茄汤盛了一大碗粉丝,端到了小丫头跟前。
街上的惨状大家有目共睹,所以彼此都心知肚明,对于这样落单的小娃娃,自然也没有追问下去。
接下来是小哥与周奇奇的自我介绍。小哥自来熟的性格向来就很吃得开,不一会儿,就和大家打成了一片;奇哥虽然偏内向,但也不算生分,加上他代母亲收租的时候,与胖爷有过几面之缘,也很快就熟络起来。
糖宝刚开始还害羞得不行,但当大家都抢着把好吃的煮物往她碗里添时,也就彻底放下了戒心。这是一个伶俐且勇敢的孩子,若是想逗她玩儿,还真别想在对话中占上风。
在末日生存下来,已非易事,更不用说能在一室相遇,自是缘分使然。
自从姥姥过世之后,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就再也没有“家”的概念了。
而在这里,一众人气氛融洽,时有欢笑,加之火锅飘香、酒足饭饱、微醺温暖,竟让我感受到了家般的温暖。
不管各自今后有着怎样的目的和打算,这样的一个末世生存小团体,在简单的碰杯后,算是成立了。
【第三十三章】 天使和魔鬼
糖宝今年5岁半。
脸上婴儿肥还没有消退,一双眸子清澈干净,说起话来软软糯糯,像扑棱着稚嫩翅膀的小天使。
那种美好的感觉,深深地令我神往:万年单身的我若要有后,那必须得是个女儿!
我斜着脑袋,开始遐想起来:
娃得取爸爸的优点,五官分明的那种俊俏;性格要带点辣,不能弱弱的没点脾气,以后不至于被欺负;然后姑娘家的,身高什么的倒是无所谓……
不知怎的,我突然联想起伊小白来。
然而很快,我就彻底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因为一旦熟络开来,这小家伙立马就暴露出了她的另一幅面孔。
“叔叔,我想喝旺崽流奶。”
“我找找……旺崽不一定……牛奶应该是有的……”
“算了,看你也不会有。”
“为什么?”
“你应该没有照顾女生的经历。”
“怎么看出来的?”
“女人的直觉吧,”她瞥了瞥柜子里的草莓汁,“那个也可以拿给我啊!”
……
“叔叔我困了,给我讲个故事吧。”
网上随便搜了一篇,读到嗓子都快冒烟了。
“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好了吗?”
“好了。”
“你觉得有意思吗?”
我……
将这磨人的小妖精哄睡,已是三更半夜。
到最后,其实是我自己先睡了过去,再睁开眼,万幸!小东西已恬然入梦。
到目前为止,五人都挤在我的房间内,物理空间上就显得比较局促。
然而到了值夜的时候,人多的好处就体现了出来,理论上每人只需清醒个两小时,即可与下一人换班。
而事实是,时针都跨过了12点,大家都没有想要休息的意思,每个人都表现出了创业团队初成立时的热忱:
周奇奇摆开了他的一套电脑设备正挨个检查,有些我看着像007里军需官的谍报装置。
小哥意外地没在电脑边上,可以从里面听到从门外洗手间里发出的、不间断的哗哗水声。
胖爷连声好几个哈欠,手中的活倒是没停,在他的脚边,拢了一堆的木头、铁片,像是在做什么机关、武器。
这样一来,我再闲适的心,也想跳起来做点什么。
所以我很快想到,自己和小哥冒险去4楼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答案很明显,得到新电池,我需要将航拍器的原电源更换下来,等调试完毕、台风消尽,计划将飞行器放出去。
寻找伊小白的任务虽然很渺茫,但好歹也是一种侦察的方法和手段。
屋里灯光幽暗,却人气十足,给人一种无可比拟的踏实感。
风在窗外呜咽不止,这次台风,无论是影响范围还是持续时间上,都异于寻常,好像是专为这场末日所铺垫的悲惨背景。
手机上传来新的简讯:“奇热”病毒最早起源的A国,军事防御体系已经几近瘫痪,2/3的国土被丧尸和怪物占领,上千万难民流离失所,沿途各类感染、变异事件层出不穷。据此,A国首脑已第五次向国际社会发出紧急求援。
这消息令人震惊而沉痛,A国是以军事能力堪称的大国之一,国土面积虽然不大,却是经济发达、国力强盛,如今,竟要被这些无脑的怪物灭国吗?
局势险恶、灾厄蔓延,令我不得不担心起当下的食物问题来:起初和小哥两个,存粮还足够盈余,即便是周奇奇的后来加入,也不至于让食物捉襟见肘。但现在总共是五张嘴,虽说其中一个是孩子,但肯定也得规划着过日子了。
这样的问题很快就被暂搁脑后,缘由是:
门口的可视化门禁,在大半夜竟响起了诡异的访客铃声!
【第三十四章】隐藏的大佬
微弱的光线只证明着屏幕正运作,实际却是灰黑一片,空空如也。
众人有种被戏耍的感觉,直到一张腐烂的大脸糊到了屏幕上!
脸盘之上爬满点点霉斑,没有瞳仁的白眼积着腐液……这些都是被“奇热”操纵的最好证明。
像是被门禁系统常亮的红灯所吸引,这怪物好奇地围着屏幕转,由此让大家看到了他惊悚的全貌:
这是一具没有下巴的男性丧尸,人中以下即是裸露着的上排牙齿,舌头像是个活物,在稀碎糊烂的半截口腔中蛆虫般扭动着。
眼尖的小哥很快就发现,在丧尸的背后,簇拥着一片黑压压的影子。
不用说,出口已被封死,楼下的空地俨然成了怪物们的聚集地。
“是该赶在白天清理一波了。”说这话的是胖爷,从房内赶出来的时候,还不忘带上钢棍改造的简易手斧。“我们得先保证一定的安全区域。”
“要怎么做?一只一只干翻吗?”我惊讶道,刚才能够侥幸逃生,我就已经感到不可思议了,这会儿竟要主动出去挑战?
“而且这么做动静也太大了!” 小哥连连摆手,“要知道,连狗铃铛都能将楼下的丧尸吸引过来。”
“确实……“胖爷也不得不承认,“搞定一只并不难,要是接二连三的话,怕是连我们最后的藏身之处也会暴露。”
“所以我们得先了解楼内丧尸的大致数量,”小哥推了推眼镜,黝黑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忧虑,“还有就是……楼下的大门这会儿是否正敞开着……”
小哥一语道出了关键:一旦这个通道被打开,丧尸就会无限制地在本幢楼进出,一旦达到一定数量,我们在屋内活动就更容易被这些怪物所察觉。
但问题非常现实,在当下,几乎没有方法能去窥探到这一重要的情报,加之楼下空地建筑结构之复杂,怕是连无人机也不能胜任。
“这倒是不难……”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之际,鲜有言语的周奇奇发话了,“据我所知,楼下共有五个摄像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其中两个应该有门禁位置的视野。”
所有人都将希冀的目光投向了他。
“社区的摄像头安全防护都很水,web管理端甚至都不会改动初始密码,所以……要黑进去容易得很。”
“妙啊!”小哥兴奋得差点失声喊出,“这样一来,每个楼层的情况,我们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唔……这怕是有点困难,”周奇奇顿了顿说道,“一般普通住宅不会在每层都设监控的,一是出于对业主隐私的保护,另一方面,呃……经费有限,你懂的。”
“不过在底楼的过道和电梯上,是有监控的,我们也许可以善加利用。”他很快补充道。
出于安全考虑,房间里只保留着微弱的光源,但倘使周奇奇愿意,他就能看到三双充满崇拜的眼睛。
原来大佬们就在身边!团队的士气继酒足饭饱之后,又一次达到了小高潮。
由于我负责哄睡了难搞的小丫头,大家一致提议先让我休息——哪怕我坦言自己已经跟着打过了盹。由此,我得到了自这场生化危机出现后最安稳的一次睡眠。
【第三十五章】 请君入瓮
门,被打开了。
我们即将迎来末日里的第一个访客!
说真的,我认为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看小哥和周奇奇一脸的惨白,他俩应该也是同样的感觉。
刚躲回温暖的堡垒,才睡上一次安稳觉。
现在,却又要拿起钢叉,主动去迎接和挑战外面的地狱。
屋外仍是阴天,虽说不再下雨,云层却厚得像冬天的被褥,把光线一大半都遮没了。
街上遍布着死亡的猩红,丧尸往复徘徊行走着,时而发出狰狞而满足的低吼。
到处都不见生的迹象,活着的人似乎放弃了抵抗,连远方的炮声都有所减弱。
窗外风声轻柔了些,却仍旧是呜呜咽咽的,像是在哭诉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人间惨剧。
一想到马上就要对付门后的这些怪物,我的内心就无比地压抑和沉重。
但好消息是,这回胖爷站在了一线的位置。
身边的这几个战友,也都是年轻而睿智。
小哥一早做的煎蛋三明治温暖而养胃,让它没有在紧张的时刻发生痉挛和不适。
自从周奇奇发动了他的黑客天赋,街区这一带的监控几乎都能尽收眼底。
老天保佑,楼下的门禁现在的状态,是关闭着的。
所以楼内的丧尸数量有限,我们要做的只是尽可能扩大生活的安全区域。
在关键区域设立障碍物,有效阻止丧尸侵入,同时扩大获取资源的机会。
没什么好担心的,又不是没有正面刚过这玩意儿,我对自己说。
通过门上的猫眼,大致能够观察和判断到丧尸的位置。
不幸中的万幸,6楼目前仅有两只。
趁它们走位较为分散,胖爷在拉开门后,果断地弄出了一些轻微的声响。
很快,其中的一只便“上钩”了。
这些被小哥称作是“高等菌类”的丧尸,已经与被寄生体融合得相当彻底。无论是狐疑、愤怒或是攻击,尽管表情永远是那张死人脸,但发声器官却能表达出不同状态下的情绪。
胖爷逗引的尺度拿捏得刚刚好,在怪物接近门口之前绝不现身,避免引起攻击时的高频嘶吼。
那脚步声步步逼临,让室内大家伙的胸膛内都擂起了鼓。
我口干舌燥,连呼吸都开始变得不畅。
门后有尼龙和铁丝缠成的绊绳陷阱,布置在膝盖以下的位置。
首先,凭借一身蛮劲冲进来的丧尸定会摔个狗吃屎。
而此时,周奇奇会立即关起门,以免引起更大的骚动。
我和小哥是“限制行动”组,一张网兜,一把钢叉,要把丧尸牢牢地固定在地面上。
然后等胖爷上前,一斧子削掉它的脑袋!
为了万无一失,我们甚至还安排了黑客大神周奇奇的补刀环节。
这一系列计划流程,都是被缜密设计好的,甚至在清晨会议的时候,大家还反复演练了好几遍。
表面上配合默契,整个诱杀过程一气呵成!
但直到遇上真家伙,我们几个还是差点玩脱了……
【第三十六章】 大鲶鱼
腐败的气息,化作剧毒的倒刺,深深扎入鼻腔。
我竭力想遏制住呕吐的感觉,胃酸倒流猝不及防,还是止不住从喉咙口溢出一些残渣来。
心动过速、血压攀升、耳鸣不已——所有身体不适的生理反应汹涌而来,简直要将我撕碎。
而回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再这样下去,我怕是第一个给团队拖后腿!
我紧闭上眼,幻想着稻田里的一片鱼肚白,强令自己镇定下来。
仲夏凌晨的空气清冷而纯净,直逗弄得人鼻息痒痒,在田间走几步,便是一身的露水。
小时候的我跟在姥爷身后,去田垄里收获昨日布下陷阱所捕到的“战利品”。
在一片小河塘和低洼泥塘相接之处,是姥爷提前安排好的天罗地网。
刨去表层的湿泥,褐黄的筒形竹篓赫然显露,启明星微弱的光芒下,篓子里黑影交叠、光移影动。
姥爷用双手将竹篓从河泥中连根拔起来,与昨日布下陷阱的轻松截然不同。
等到清冽的塘水从竹篓的孔洞沥尽,我才看清这满满一娄子,都是因贪嘴而落网的鲶鱼!
姥爷正眯眼乐呵着,一条体型庞大的黄金色老鲶,倏然间冲开防守薄弱的竹盖,跌落在地上。
离水塘已有一段距离,老鲶扭动着滑腻的身子,费劲地在一片肥厚的野慈姑丛中挣扎着。
我鼻涕一擤,直接上手便抓。
可哪里是老奸巨猾的黄金鲶的对手,擒拿了半天,手脚并用,不仅制不住它,还险些被它头上的刺须给扎到。
有一次我几近胜利,它却是一记潇洒的“神龙摆尾”,轻松将我的钳制化解。
我尊严受挫,心态奔溃,无力地瘫坐在杂草丛中。
而老鲶伏在地上,瞪着绿豆一般的小眼睛,丑陋的宽嘴一张一息,似是冰冷的嘲笑,而我的身上则涂满了那些令人恶心的黏液……
“……云”
“展……”
从儿时天空惺忪的微弱晨光里,传来了模糊的声响。
而天空始终都亮不起来,回首一望,姥爷竟不知去向,留我一人在时间的牢笼之中,分不清哪些是未来,哪些是现在。
无力、孤独、恐惧……
我下意识地将身子蜷缩起来,沮丧如突然奔涌的潮水,迅速淹没了我。
“展云……”
“张展云!”
有一只大手,猛地将我从水牢中捞出——小哥!是小哥在喊我。
一定睛,地上哪里还有老鲶,竟变成了一具剧烈扭动着的、血肉模糊、频频嘶叫的尸体!
那怪物虽是中了第一道陷阱,却是意外地将一只脚缠在了铁丝线上,脑袋重重磕在了地板上,即便是开了瓢,也丝毫没有影响它的活性,一阵挣扎,直将红白相间的组织和血液在地上涂得到处都是。
“愣着干吗?叉住它!叉住啊!”
这是在向我喊话——小哥的网兜形同虚设,根本起不到固定的作用。
胖爷等不到我的动作,持斧便砍,两刀砍在了丧尸的腰腹部,血流从伤口处喷涌出来。
那怪物虽然感觉不到疼痛,却有强烈的自卫意识,支起上半身,龇起牙便是一顿空咬。
我清醒过来,握紧钢叉正欲行动,突然从余光处瞥见门外疾驰而来的人影。
“奇哥……”我意识到这是楼道内的另一头丧尸,门内动静过大,它被吸引到了!
周奇奇正专注于将门内丧尸挂在铁线上的脚给扯下来,哪里会注意到门外的场景。
“奇哥!奇哥!”我大喊。
他终于有了反应,骤然抬头,但一切都为时已晚……
【第三十七章】 首杀
门缝之中,我窥见恐惧化作血肉的实体,向着我们威逼而来!
那是一具身材极为魁梧的男性丧尸!不下1米8的个头,进击的姿势正如野牛。
以这般重量和势能,即便是钢制的防盗门,也未必能够抵御得住它的冲撞!
走廊灯光打在那怪物蹭亮的光头上,尸僵后的表情有说不清的阴险和狰狞。
那压迫的脚步每一击都重重锤向地面,直教人闻风丧胆、动弹不得。
事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失控,向神明祈祷似乎也成了多余的事。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黑影蓦地从眼前闪过,只听得门外“咣”地一声巨响,直震得整个房间都晃动起来。
而原来还在地上不断挣扎扭动的丧尸,突然像被猛地拉扯了一把,完成了一次惊人的斜向位移,大理石瓷砖清晰可见血污和腐液划出的扇形轨迹。
侥幸抬头,则是灰色背心下隐约可见的宽厚背肌,岩石般隆起的肱二头,裸露的肌肤爬满了蚯蚓般的经络——防盗门后,胖爷用同样健壮的身躯,顶住了门外怪物的死亡撞击。
这可惨坏了屋内的前一位入侵者,只见那丧尸跟腱部位仍纠缠在铁丝之间,在刚刚的危急关头,胖爷连门带尸强行关门,导致其小腿以下部位被门缝夹得几近断裂!
但危机并未就此解除,沉寂了不到半秒钟的时间,一个血肉模糊的死人脑袋就从门外挤了进来!
畸变的下颚以一种惊人的角度打开,那充满了腐液的臭嘴,寻找着任何能下口的目标,一秒内咬合竟不下五次。
胖爷敏捷地抽手躲开,又顺势将周奇奇向后一推。
后者几乎摔倒在地,但也躲开了来自下盘的突然袭击。
撕咬的发动者是地板上疯狂扭动的丧尸,那被碾断了腿的看起来惨不忍睹,但关键部位无恙,加之没有痛感,灵活性丝毫没有减弱。
失去了先前绳网的束缚,它现在能够支起上半身,如同吐着毒信子的眼镜蛇,攻击范围也进一步增加了。
而趁此间隙,门口那丧尸硬是将身体挤进了不少,先是整个脑袋,再是肩膀……
眼见门缝越来越大,小哥忙亦加入了抵门的行列,但这样的努力在对手强大的力量之下显得杯水车薪。
豆粒大的汗水从胖爷脑门间沁出,原先磐石般稳固的臂膀已经开始颤动不已……
猛地意识到,从第一视角一直观察着的我,竟有一段时间没有行动了!
生命遭受威胁,伙伴们正在受难,而我,又在做什么?
恐惧所带来的压迫感,令我心绪紊乱、始终无法有效地控制行动。
我闭上眼,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儿时与老鲶之间的那场决斗,又在脑海中浮现:
滑腻恶心的身躯、鞭笞有力的鱼尾、锐利不定的鲶刺,而瘦弱的我又是下定了怎样的决心,破釜沉舟地将自己的手,塞进了它那宽大的巨嘴……
睁眼间,恐惧如云翳般退散,我感到整个身体飞燕般轻盈。
地上是小哥扔下的兜网,我一抓而起,向着那蛇首般立起的丧尸头颅,一杆子罩了下去!
那脑袋笼在了网中,被限制在了极小的行动范围之内。而相对的,身体和下半部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
记忆中,黄金鲶开始玩命地扭动起来,企图挣脱那只侵入它体内的异物,我咬碎清新的晨露,越发地自信,顺势躺倒,用身体的重量死死压住鱼身……
我从那怪物身上斜跨过去,强忍着肮脏与恶臭,一屁股压坐在其胸口,令其上半身几乎动弹不得。
余光之中,防盗门的缝隙已被门外的不速之客越挤越宽,整个上半身都已侵入,而大家的体能都已接近极限!
时间紧迫,我攥紧右手中的钢叉,对准网兜里那颗血污模糊的头颅,猛地扎了下去!
第一刺从丧尸的右脸穿了过去,只见得血花“噗呲”一声冒开,溅了足足有半米之远。
没有击中要害,其下肢竟如飓风摧残的树枝,开始疯狂摇曳。
我将钢叉拔出,在那里留下了塑料瓶口大小的窟窿,血流汩汩,已经辨不清五官的位置。
第二刺,我从挤出的眼球,判断自己已然命中了那怪物的眼窝,“嗞嗞”的腐血从那道致命的伤口中喷射出来,见身体还在挣扎,我便将钢叉刺得更加深入了一些,直深入脑颅!
黏液和血污沾满了双手,我牙关紧咬,始终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直至身下不再有动静……
砧板之上,姥爷一刀跺下,那不可一世的家伙,终于迎来了它的悲惨结局。
【第三十八章】 偶发事件
客厅冰冷的瓷砖之上,留下一具斩断了双脚的丧尸残骸,和四个喘息剧烈的活人。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望着才阖上的防盗门:厚重的金属门板,竟被外部力量挤压得向内扭曲变形。
事实上,即便是我们耗尽全力,也无法阻止那怪物的闯入。
之所以能够侥幸生存下来,全都归因于一次突发的偶然事件。
十五分钟之前,在我终于扫清了屋内的障碍之时,其余三人在门后青筋暴起、已是坚持得筋疲力尽,那门缝却是越来越大——那怪物俨然已挤进近二分之一的身躯……
我故伎重施,顺势拿起胖爷撇下的手斧,朝着那挤进门内的左臂一阵乱砍乱剐,无奈对手不吃痛、收效甚微,纵使那手腕部位几近被斩断,露出森森白骨,闯入者却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
防盗门发出“嘎吱嘎吱”的痛苦呻吟,门栓上的螺丝眼看就要崩开……
只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女人尖锐的惊叫,那声音源自楼底,顺着楼道回荡在整栋大楼。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被砍得皮开肉卷的半个身子如同巨蟒一般,从门缝间倏然抽回,也将门后的三人瞬间释放出来。
与此同时,前倾的惯性也顺势将门牢牢地阖上了。
“丧尸有生物性感知力,会通过音源判断猎物的获取难度。”之前小哥这样介绍过。
女人和孩童的声音相对于门后的几个糙汉,显然更具吸引力。
得益于这样的特性,我们才得以死里逃生。
我们无法得知楼下那女人最终的命运,按照那种分贝,怕是召集了整栋楼的怪物。
纵然怜孤惜寡,却也无力救助。他人的悲惨命运,在街头、市区乃至全国、全世界都已演绎得淋漓尽致,如今我们早已自顾不暇。
四人不敢就此放松下来,因为没人能判断那丧尸是否存在记忆能力——如果再被它杀个回马枪,已经受损的防盗门显然顶不住第二轮冲击。
没有多余的言语,众人开始默契配合,将重物垒向门前,以加固防盗门后的防御。
清扫门前雪计划的结果可谓是一败涂地,两次与丧尸零距离的短兵相接,让我们对这些怪物的力量和嗜血有了最直观的认识,也刷新了我们对于整个局势的认知。
从城市武装部队节节败退,救援行动一再停滞;郊野驻军久攻无果,肃清计划屡屡受阻,我们开始逐渐意识到,世界已处于滑落深渊的边缘——至少到现在,人类还没有找到应对这些邪恶生命体的有效措施。
立足地球千年,人类通过智力的发展,打破了生物们依靠基因进化适应各类生存环境的平衡,成为了世界的主宰。
但显然,造物主此刻又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短短的两个星期,世界满目疮痍,我们似乎已逐渐失去“主宰”的地位。
很幸运,我们活了下来,但乐观的情绪已逐渐被理智和冷静取代,对于门外发生的一切,我们开始更加谨慎地对待。
“刚刚……我们遇到进化者了!”沉默之中,小哥突然开口了。
【第三十九章】 进化者
我花了足足比平时多3倍的时间去清理。
温润的浴水抚向脊背,氤氲雾气之中,黑褐色的腐血顺着腿根冲刷而下。
肮脏与腥邪在地漏的涡流中驶向万劫不复,一切秽物在离身体远去,我感到一阵轻松。
浴室里的空间变得逼仄无比——小哥和胖爷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大大小小的容器,几乎都盛满了水。
据小哥说,按这样的感染速度,72小时后水源被污染的几率将急剧上升,因此尽可能地去储备生活用水才是长久之计。
我换上浴巾,推门入卧,糖宝在床上四肢摊开睡得正鼾。
只见肥嘟嘟的肉唇时不时抽动着,均匀的鼻息之下鼾声还不小。好家伙,刚刚在外边我们差点团灭,这丫头居然还能睡得这么香!
其他人则围坐于地毯,小声说着话。趁着轮流洗澡那当儿,玻璃窗已被报纸严严实实地封了三层,只留了一个用于观察的小孔。
电脑屏幕则接通了客厅门口的探头——那儿已被我们用家具堵得水泄不通,以防止先前的丧尸再次破门而入。
浴后的身体舒适而轻捷,我紧挨着伙伴身边坐下,感觉自己重新被一股安全感包围。
“得亏俺在外面没碰上这样的怪物,不然几条命都不够用!”胖爷右肩膀处,仍保留着抵门时的深深印痕,大家正议论着发生在刚刚的那次死里逃生。
“‘奇热’病毒不仅仅是能够操纵死尸这么简单,”小哥解锁了pad,似乎是要给大家伙上课的样子,“我们所看到的丧尸,拥有了动物的本能,力量和速度大增……”
他打开收集了数日的资料:“但我们所不知道的,是其中的一些个体还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 屏幕页停留在了若干丧尸的图鉴,“这些被官方称之为:‘进化者’……”
“数据显示,理论上每1万只丧尸中,就有近1.3只这样的‘进化者’,”小哥接着道,“一些只是外貌形态上发生了变化,比如生出多余赘肢、体型浮肿增大、多尸骸融合体……”
图鉴上的怪物畸形得令人作呕,这些都是小哥从网络渠道搜集的真实影像,不少是在战火中拍摄,还有些则源自于民间。
“坏消息是,另一类的丧尸身体素质乃至形态上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拥有了动物的功能或拟态——我们刚刚所遭遇的那只怪物,明显就是力量增强的变种!”
图鉴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让我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那怪物拥有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人类特征虽然明显,却突兀地生有8条蜘蛛般的躯干!
“这个……”我指了指图鉴,感觉喉咙有些发干,“我们街区的附近可能有一只……”
屋内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要在这丧尸围城之下生存,本不是件易事。而进化者的加入,更是让这场生存游戏变得越发地艰难。
“这些……看起来简直就是某些动物与人体的结合,”胖爷指向一组在高墙上摄得的照片,那是一只背部长有浑身疙瘩、指掌扁平的人性怪物,相对于人类的体态,爬虫类的特征更为明显些。
“所以……‘奇热’病毒也会杀死并占据动物吗?”周奇奇问道。
“很遗憾,动物们并非是‘奇热’的主要目标,”小哥翻开下一页,照片上是一组浑身溃烂的实验鼠,以及一只屁股挂着蘑菇蛋流着脓水的森林熊,“动物们虽然是‘奇热’的宿主之一,但它们不会被控制,感染后也不足以致死,症状多发于表皮之外,所以仅仅是增加菌孢的传播途径罢了……”
“所以出于对‘效率’的考虑,‘奇热’病毒不会轻易在动物间传播。但惟有一个例外……”在生物领域,小哥是绝对的话事人,而接下来他所道出的真相,令在场所有的人都感到了不寒而栗。
“所以……例外……是什么?”我禁不住追问道。
“鸟类。”
【第四十章】失守的边疆
传言中,鸟群袭击了发电站的戍守力量,致使东南方向的甘棠区陷入了黑暗之中。
断了电的区域,居民存活率将进一步下降。
人类万不能想到,这些原本可爱机敏的生灵竟成了病毒最锐利的兵器!
按理说,一般鸟类的喙,击穿不了军队的装备。
但生物学家们发现,雀类等小型鸟类,在受“奇热”感染控制之后,往往会有“自杀”的行动倾向。
它们数量巨大,且会选择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坠落,继而自我引爆,飞溅的血肉将带着毒孢子扩散开来。
这一招防不胜防,直打得军方措手不及。
当面对敌国的战机和导弹,军队拥有网一般的空中防御体系。
但当对手是体型微不足道的鸟儿,军人们又当如何自卫?
已近凌晨,我却迟迟没有生出睡意,同前来换班的小哥一起,在黑暗中相默无言。
先前隆隆的炮火仿佛近在咫尺,现在却渐行渐远,甚至变得有些稀疏起来。
当面对如潮水一般的丧尸、流弹一般的传播者和懂得捕猎技巧的进化者,人类引以为傲的现代武器似乎也无法占到上风。
夜幕之下,是街上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几乎与香信街先前的繁荣如出一辙。
然而,取而代之的是“奇热”的傀儡,嗜血的恶鬼,残忍的邪魔。
再也不会有食物的香气和人类的谈笑,即便是在楼层之上、窗户紧闭,恶臭的气味仍能侵袭进来。
随着各区的沦陷,军队的退却,基础设施的破坏,城市里的幸存者数量在锐减。
我担心,高死亡率很快就会将C市变得失去救助的价值——军队和救援计划已然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更何况末日之下,国家已自身难保……
到那时,国际舆论和人道主义又算是什么,末世之中,人人自危。
可是我仍有心跳,仍有伙伴,仍有挂念之人。
在这些紧张的日子里,陈冉始终同我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不是向我分享脱困的计划,就是不怠地寻找伊小白的踪迹。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既自信又短视,直到残酷的现实一次又一次地摆到面前。
我的乐观,也逐渐在军队失守的阵线下瓦解殆尽。
我终究不是末日小说里的英雄,如今被困在这狭小的地方,结局也只能是在有限的资源耗尽之后,最终陷入饥饿与人性的双重黑暗。
透过窗户观察孔,我望向东南方熄灭的甘棠区,天空的方向竟罕见地有星光在闪烁。
“甘棠区,断电了。”我将噩耗一字一键,通过手机发向远方。
这透露着伊小白生命之火将熄的残酷信号——如果此刻她仍在区内商城中幸存的话。
“航拍器有找到什么线索没?”手机屏亮了,但消息里的内容令我无法回复。
我叹了口气,将手机屏没入胸口之中。
我有很多理由,所有的都是关乎生死的理由。
我望向床上、沙发熟睡的伙伴们,大家竭尽全力,刚刚才从死神的手中逃脱。
外面的世界,我们想都没有再去想过。但在我内心深处,有什么一直在被牵扯着。
是啊,生存是理由,什么都能成为理由。
我想起先前的那个诡谲的梦来,虽然可怕,但那里有伊小白。
【第四十一章】光
台风虽已远去,但连绵不断的愁雨,让城市数日内始终笼罩在阴暗的色调之中。
加之负面消息不断,令人心情无法好转。
空中通道有了更多的不利因素,用以通告战况的军方直升机出动频次大大减少。
这本能起到安慰剂的作用,但如今“剂量”的不足,让C市中绝望的情绪蔓延得更加彻底。
躲在浅掩体下的幸存者再也无法忍受饥渴,悲愤出逃,被徘徊的丧尸轻易捕杀。
物资储备不多的住户则开始向外盲目突围,最终的结局是被凶残的尸群所淹没。
我和周奇奇轮流监控着门厅内的一举一动,此时,我们提防和恐惧的对象已不再局限于那些活死人——就在前天,我们曾听见楼上一阵躁动: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咆哮,对方则是一群结成团伙的歹人。
据周奇奇了解,702的租户本是一对刚结婚不久的年轻的夫妇。
然而幸福和美好是如此短暂——隔着天花板,我们耳闻了暴行的整个过程,那对夫妇最终被杀害!楼上成为了掠夺者们新的据点。
那日夜徘徊不停的、至少是4人以上的脚步,已然成为了我们新的噩梦!
每当这个时候,我们都会暗自庆幸胖爷站在我们这边,他宽厚的脊背有如灯塔般的存在,我们可以永远选择相信和依赖。
胖爷对楼上的危险表现得不以为然,在与农村的家人取得了联系后,他的表情变得更加地沉稳笃定。在其他的时间里,他依旧捣鼓、制作着一些防身用的装备器具,卧室里四分之一的地方成了他的私人工作室。
小哥常常端坐于笔记本前,一呆就是三两个小时。眼下,他正收集着各类丧尸的图鉴,还在试图找到这些怪物、尤其是“进化者”们的弱点。
周奇奇呆在屏幕前的时间比上一位还要长,除了监控门厅,他不断地黑入监控系统,拓展更远的视界,在此期间,竟发现了部队经过的踪迹。
出于个人目的,我曾请他调用甘棠区的监控影响,试图探寻伊小白的踪迹。但就在三天前,整个甘棠区断电沦陷,伊小白的下落又石沉大海。
“小白姐姐吗?”糖宝察觉到了我反常的低落情绪,“你不是说她还会一些搏击术吗?”
她瞪着一双闪亮的眸子,跳着在床上比划了两下。
“她这么厉害,应该会安全的吧!”
糖宝这丫头,要有多坏就有多黏人可爱,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倾听者,不知不觉中,我浅薄的人生大半已被她知根知底。
“希望如此……”我摸摸她的头,替她将耳机戴上——末日的夜,充斥着恶魔的呻吟和各类毛骨悚然的未知声响,总是令人无法轻易入睡。
我们互道晚安,随后我将那小小的身躯,一整个地裹进了被窝之中。
她是末日之中,我们所有人视同生命的珍宝。
就在那天晚上,我久违地没有噩梦相缠。恍惚的记忆之中,我踏着城市的建筑,步步升入云阶,在更高的云巅,我听见了竖琴和天使的乐音……
正向上仰望,突然有一道耀眼的光芒,拨开重重云层,毫不客气地朝着我的眼睛直刺而下!
【第四十二章】 阳光炼狱
清醒后的疲惫有如一把锋锐的刀,将梦境与现实割开。
我逐渐意识到,竖琴和天使都只是虚幻的光景。
而那道光,却是真真切切地存在——那是数天以来,刺破阴霾的第一缕阳光!
炽烈的光芒瞬间填满屋子,将每一个角落都照耀得通透而明亮,贴着厚厚三层报纸的窗被轻松穿透。
我一跃而起,跑向仍在熟睡中的周奇奇身边:
“奇哥……醒醒!嗨!奇哥……”
这样做显然很无礼,但我完成控制不了这股冲动。
这些日子以来,我终于等到了一个能够去探求自己内心真正的安宁与平静的时机!
后者嘟囔着侧了个身,从一边的床柜上摸到了眼镜。
周奇奇睡得不太好,眼袋沉重着挂在他的脸上,让原本就很消瘦的脸看上去更加地疲惫。
他知道我在兴奋些什么,所以并没有在床上滞留很久。
他甚至没有漱洗,便径直在监控电脑面前坐下,打开某个任务栏里的软件,以此回应我焦灼的眼神。
我一脸歉意,端来了5个热气腾腾的刀切——那是胖爷昨日发面做的。
整个房间香气四溢,团队里厨神这么多,在末世中也算是个不小的优势。
很久没有摆弄过航拍器,在操作方面,我实在是需要大师的陪同与指导。
周奇奇熟练地调试着飞行器的参数软件,一边通过大楼对面和周边各个角度的摄像头,获悉窗外暂时安全的有利条件。
看来,在白天日光较好的时候,即便是那些“进化者”,也不会轻易跳出来生事。这也印证了小哥“丧尸喜阴怕阳”的生物特性理论。
在各项参数调试完成之后,我快速打开侧窗,让航拍器从屋子里飞了出去。
飞行器攀升迅速,在耀眼的阳光之下仿佛化作一只灵活的蜻蜓,几秒内就越过几幢建筑,彻底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之中。
我们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电脑屏幕,不觉屋内的人已清醒大半。胖爷和糖宝衔着牙刷,一大一小、一左一右在背后看着热闹,空气中满溢着牙膏留兰香的芬芳。
我啃下一大口馒头,将精力聚焦于航拍器的视野之中:
这是台风浩劫之后,太阳的首次恩泽,却在无意间,将恶魔的邪恶行径充分暴露。
高清屏幕下,是一片我们略感陌生的都市,得益于数日连绵的雨,建筑物大多保留完好,因电器短路引发的火灾得到了充分的抑制。
街上汽车横七竖八,残骸散落一地,胎痕狰狞而杂乱,演绎着人类最后的绝望,弃车的、失控的、试图撞开一条生路的,有的慌不择路,整辆车都钻进了街边的商店……
即便是路面血流成河,随处可见猩红的花,留下的尸骸却不多,街上只零落着几只徘徊的丧尸,动作迟缓而蹒跚。
周奇奇推了一个镜头,随后在建筑与建筑之间的庇荫处,我们发现了成片的、数量庞大的尸群,他们层层相叠、互相纠缠,像蟑螂卵鞘中尚未孵化的幼虫。
胖爷用手捂住了糖宝的眼睛——拥挤之处,那些丧尸甚至还在同类残食,被啃食的一方竟完全没有反抗,仿佛是心甘情愿成为对方的食粮。
甘棠区的著名商圈,也就是伊小白疑似受困之地离我们住所处不远,约莫5-6公里的距离,以航拍器的最大飞行速度,十来分钟便能到达。
只是这短短的时间,令人倍感煎熬。
惨寰的末世街景映衬着我复杂的心情,蓝天中翱翔的不再是象征和平的鸽子,而是病态尽显的携带者。
飞行器越过C市标志性建筑的塔尖,在屏幕迎向太阳光花白的一瞬后,宽阔的广场、熟悉的商圈景象,通过屏幕影像清晰地平铺在我们面前。
我的心,瞬间降至冰点!
【第四十三章】 鲱鱼罐头
艳阳毒射,偌大的广场上,昔日车水人流的胜景不再,空地里旋起荒凉的风尘。
飞行器在空旷地带绕行一圈,向商场大厦直飞而去。
在晶光四耀的玻璃幕墙后,答案马上就会揭晓。
我强压着胸膛中左冲右突的忐忑,视线因紧张而变得模糊。
由于玻璃墙体的反光,飞行器不得不在尽可能接近的情况下才能看见里面的情形。
五米、三米……大厦内的境况,隐约可见了!
周奇奇调整了镜头的角度,以便于避开太阳反射的光线。
AI摄像头适应性地自调了焦距,在一片模糊中,我们先是望见了斑驳杂乱的色块,这与很多商圈奢侈品柜内的配色近似。
而当屏幕逐渐清晰的那一刻,我们终于看清那紧紧堆积在一起的颜色。
那竟然是:紧紧贴着玻璃、躯体交缠、密密麻麻、正频频朝幕墙外嘶吼的丧尸!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飞行器的操纵者也受到了惊吓,周奇奇摇杆回撤的幅度过大,那飞行器的镜头一阵眩目的晃动,当能够勉强辨出位置的时候,机体已经快要下坠到两楼的天台处。
好在操作者技术在线,又补救及时,数秒之后,飞行器重新开始向上爬升。
接下来,对于那些瘆人的镜头,大家都已有了心理准备。
三楼……四楼、五楼,周奇奇操控着飞行器平稳巡航,在10分钟内,给了我所有想了解的镜头画面……
C市的新地标建筑,甘棠区最繁华的商圈,包裹在华美玻璃幕墙内的世汇商城大厦,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鲱鱼罐头——里面装满了腐臭的死尸!
我心如死灰,瘫坐在地板上。那丧尸密度之高,能够在里面幸存的概率趋近于零……
我来不及啜泣,泪水像奔流的河,瞬间布络了我的整张脸。
痛苦到极致的时候,感官反而变得有些麻木。恍然间,有人在拍我的肩膀,有人抱住了我的胳膊,我不知道是谁,也不在乎是谁。
当精神稍有恢复,我立马就意识到,我失去的东西,可能比我之前预想的更加重要、更无可替代。
我明显感受到了悲伤所带来的那种真实痛感,在那种状态下我几乎动弹不得。
我双目半睁,任由眼泪汩汩地流向地毯,那些回忆片段在脑海中闪回,像剪不断的电影胶片。
夕阳落幕之时,我像从另一个世界归来一般,发现自己在沙发上,手掌间的触感是温软的,鼻息则开始能够感知到四周弥散的食物香气。
糖宝坐在身边,握着我的手,比往常的任何时候都要乖。
但那种美好的感觉转瞬即逝,我再次意识到,我将生活在一个没有伊小白的世界里。
而我的过去、现在和将来,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计划。
我突然羡慕起那些死亡的徘徊者来,它们没有知觉,自然不会感到痛苦。
当我无法自控地就此沉沦之时,手机突然传来新信息的振动提示。
“C市的感染率超过85%,军方已停止向城内推进救援了!”
接踵而至的四条消息,均源自于陈冉。
“虽然没有公布,但城市恐怕已经被放弃了,你们得自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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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是我通过卫星地图画的撤离路径,我知道很难……”
“我会想办法赶往近郊,伊小白这边你再打听打听。”
当郊野的炮火开始稀疏,被困的人们已隐隐有所察觉,但当城市被放弃成为现实,还是令人人不免感到一阵绝望和悲凉。
这些原本是些坏消息,却意想不到地令我从怅然若失的情绪中焕然新生。
我不禁思索,伊小白的死亡是真相吗?我没有见到她的尸体,以及同她模样一般的丧尸。
还有我身边这些在灾厄中因缘分而相逢的伙伴,每个人都在努力地生存下去,为远方的亲人,也为了自己。我又有什么理由颓丧下去?
我试着站起身,却被一双大手生生给压了下去。
“快!吃了再说!”小哥恶狠狠地说道。
炒面和番茄蛋汤的香气野蛮地侵入鼻息,我才意识到,自己已有大半天滴水未进了。
【第四十四章】 死城
短短一周之内,“奇热”病毒以极其粗暴的方式,直接废掉了这个人口众多的国际大都市!
各国侨民乃至驻地领事,甚至还来不及发出任何人道求援,就被茫茫的尸潮所淹没。
航拍飞行器归来途中,传来了哀鸿一片的凄凉景象。
军队丢盔弃甲,步兵血肉横飞,慌乱之中战车互戳命门,留下焦黑而狼狈的残骸。
互联网被割裂成两个世界:官方发布中积极乐观的宽慰与坚持;自媒体笔下泯灭人性的口诛笔伐。
政客们还在努力维系着最后的秩序和道义,对象是全国民众和镁光灯下的国际社会。
然而真相早已被撕得千疮百孔,网络消息的封锁远比不上惨寰镜头的扩散。
有消息称官方管制并屏蔽了C市对外传播的信号,所有发出的信息,外界均无法收到。
昨天起,手机再也没有任何陈冉的消息,手机也无法被拨通,这一条,似乎已被验证。
同样的,一切外界的信源也戛然而止,现在网络上还能更新流转的,只剩C市的局域信息。
与此同时我们获悉,连接内陆毗邻省市的主干大桥已被炸塌,所有军队退守城市边界,架起了壁垒般的防御工事,上层下达了死命令——击毙胆敢逾越边境的任何生命体!
我们终究还是得到了被遗弃的命运和结局。
但是要知道,即便是剩下了15%的人口,C市仍有着将近400余万的幸存者数量!
这个城市虽已苟延残喘,但仍在呼吸。
多数幸存者们处于相对稳定的状态,但身处相对密闭的庇护空间,除了要应对外界丧尸的入侵和掠食,又不得不面临接踵而至的各类生存问题:
一周时间,已足够将未曾刻意储备的囤货消耗殆尽。
一周时间,已足够将需要医疗维生的患者逼入绝境。
一周时间,已足够将渴望获救却被放弃的心灵摧垮。
一周之内尚如此,那一周以外的时间呢?
失去补给、心灵崩塌——死亡,已经开始为城市里最后的幸存者倒计时。
但人们,仍在为生存做着一些卑微而渺小的努力:
互联网上互助号召无数,试图组织楼道及社区,开展以物易物、共筑防御工事。
但病毒已经化作实体的恶魔,不再是防护服所能抵挡的了,一切都只是浮于计划,鲜有人敢搭上性命去付诸实践。
金钱已化作废纸,每一粒粮食和物资,都成为了无法替代的宝贵财富,一切以物易物的行为,都是尔虞我诈的幌子。
社会流氓和鼓吹末世论的宗教分子开始在各大平台游散,末日当头,他们为灾难染上了更深的阴翳。
当连绵阴雨的天气遁走,人们终于敢在阳光倾洒的窗台,小心翼翼地透上一口气,将悲哀失落的神情舒缓一下;但也有不少人,趁着大好天气,将此作为生命最后的美好界碑,选择从高楼一跃而下……
这是时时发生在我们楼栋周边的事情,在接受了“被放弃“的事实之后,无尽的负能量包围了这个城市。
我很庆幸自己能和现在的伙伴们在一起。不然,在生理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我一定会崩溃。
近两日,在了解丧尸的一些基本习性后,大家的生活空间现在更宽敞些了。
门口兼有监控和重家具,除了人为闯入,基本可以高枕无忧。
大家白天呆在一起,晚上则分别呆在自己的起居室休息。
小哥和周奇奇一组,在他们的房间里,键盘的敲击声会持续到深夜。
糖宝原来轮流睡在胖爷和我身边,但由于最近胖爷将他的工作室腾挪到了自己房间,所以渐渐地,我便肩负起了照顾小家伙起居的重任。
最大的问题是洗手间只有一个,怪紧张的。
早上我刚上完洗手间,还来不及冲水,就被小哥闯入。
“抱歉,实在憋不住了!”小哥涨红着脸,我又好气又好笑,再一看,后面居然还排着胖爷……
从物资问题上来说,虽说受益于从胖爷车上先前卸下的那一批,当下米面肉蛋还算充足,但毕竟也不是长久之计。
陈冉所发来的卫星地图,显然是一份宝藏——其中不仅有详尽的撤离路径,更是包含着这个城市许多不为人知的基础设施和资源信息。
于是午餐过后,众人都聚到一处,就物资补充和撤离计划,展开了一次深入的讨论。
因为谁也不能确保,在不久的将来,国家是否会为了阻止感染溢出,选择用一朵蘑菇云来彻底终结这座城市的悲怆命运。
【第四十五章】 裂缝开始的地方
抬起头,夕阳沉去,已是晚上的光景。
从废旧报纸遮掩下的空隙处,闪动着三两颗星光,城市光污染消失后,晴空的星夜开始璀璨。
沙发边,原来融洽和睦的气氛急转直下,成了此时的面红耳赤。
去和留,分成了两派。
赞成走的人,担心食粮和资源终究有限,城市里幸存者的情况,每天都在恶化。
倾向留的人,强调了外界的危险,连呆在室内都捉襟见肘,更何况是主动外出。
结束后的投票,如果不算糖宝的,去留各占一半。
“现在出去……你们是疯了吗?我们的存粮还够好几个月的,过两周再看看形势不好吗!”小哥说道。
“还有人会管我们吗,感染和死亡增加,幸存者数量每天都在减少!现在不自救,难道还等着直升机落到头上吗?”这低沉的嗓音源自于胖爷。
“前几天的丧尸闯入你也在现场,航拍器侦察甘棠区的场景你也看见了!”
“看见了又怎样,看见了就要在这里等死吗?”胖爷针锋相对地说道。
“什么叫等死?我们有足够的物资!”小哥毫不退让,“展云朋友发来的地图够详细了,等态势稳定了,我们可以去到周边收集资源,步步为营,再做长远的打算!”
“打算?用脸去接核弹的打算吗?你知道A国最后的命运吗?”我阻止不了胖爷,他甚至还站了起来,健硕的身形给人一种威压感。
“即使是被困在这里,我也没有在做无用功!”他把PAD划开,屏幕上记载着这些天来他所作的、密密麻麻的笔记和研究,“听着,大块头!病毒正在不断地进化,它们的归宿和方向究竟是什么、逃离城市后外面是什么,我们也不得而知!没有答案,一切就都没有意义,我们逃到哪里都一样!”
胖爷完全被点燃了,只见他眦目而视,鼻息声渐粗——我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赶紧将他扶着坐下,但这句话还是无可避免地从他口中崩了出来。
“你要搞清楚!”他恶狠狠地说道,“这些天、还有你将来所要依存的物资,都是从我的车上带下来的!”
纷争愈演愈烈,已上线到情绪间的对立。
“那谢谢您了,恩人,”小哥冷哼一声,“我自始至终都不阻止您一个人出去,但是我觉得你不要把大家都带出去送死比较好!毕竟您的女……”
“够了!”我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嗓门竟变得如此之大,但我心知肚明,一旦事情演变到双方敌对甚至是大打出手,对于当下形势是非常不利于的。
小哥刚想开口,却被我摆手制止了:“我虽然赞同出去,但是也同意再观察些时日的观点,至少,我觉得既然准备出去,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我认为大家得先冷静下来,双方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见,再深思熟虑一下,”我惊诧于自己当下所能保持的冷静思考,这在之前,无论是在职场面对无理的上司,还是当下面对嗜血的丧尸,都是不可能的事,“我认为,即便到时候再分头行动,也不失为是一种办法。”
胖爷扭过脸去,不再发声,半晌他推门而出,将单薄的卧室门撞得几乎快要散架,会议就此不快的结束了。
糖宝从没见过这样的剑拔弩张,蜷缩在我的身后,像只颤抖的雉鸡。
不多时,小哥叹了口气也离开了房间,周奇奇摇了摇头紧随其后。
我知道,团队就此出现了裂缝,并且这将是不可逆的。
从前的我总是患得患失,优柔寡断,但当下的我认为,争论也是合理的论断方式之一,毕竟终极答案只有一个。为了生存的可能,我想我还是会不遗余力。
屋子被一股阴云般的压抑所笼罩着,这种不快一直持续到大家都休息下来。
凌晨的时候,我和糖宝在意识模糊间被一种奇怪的动静所惊扰,那声音就像是不远处有脚步行进在雪地上……
次日,在小哥和周奇奇的房间,大家发现了极为惊人的一幕!
【第四十六章】恶棍的挑衅
热风从窗口的洞间吹进来,报纸被掀开了,窗帘似地飘荡着。
而木制地板上,玻璃渣碎了一地,但环顾四周,并没有被闯入的其他痕迹。
这一切发生在小哥与周奇奇的房间里,亏得其中一人早早醒来,发现了这危险的境地,万一中途飞入一只被感染的鸟,那一切都将万劫不复。
胖爷半蹲在地上,捏起一把碎玻璃渣仔细端详,试图找出碎裂的缘由——像这种双层的防噪钢化玻璃,在半夜莫名奇妙地爆裂是没有道理的。
“不用猜了,”周奇奇从隔壁走回事发现场,“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凭他的技术,从对面建筑的任意一处监控调取录像信息并非什么难事。
“我们有麻烦了!”他一脸凝重地将目光移向天花板,“记得楼上被杀害的那对小夫妻吗……”
不用说下去,大家就已明白,这帮恶棍,应该是打起了我们物资的主意。
末日帷幕之下,皆为法外之地,有艰难维生的冷漠之人,有乐于救助的友善之人,但眼下,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的暴徒显然占了不少的比例。相较于嗜血、变异的丧尸,手无寸铁的平民们显然是更容易对付的目标。
世界的秩序一天天在崩塌,反复磨灭着所有人的心智,在人类的灵魂中,那些更为自私、残暴的一面逐渐被放大,熬不过的,终将被兽化。
大家围坐于屏幕边上,目瞪口呆地回顾了整个事发过程:
那伙歹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把金属锤,一端用麻绳系住,从上一层楼垂下,利用摆锤的原理,仅是荡了三两锤,就把钢化玻璃给击了个粉碎。
事件发生在凌晨将近3点半左右,正是精神最为困乏的时候,卧室内两人刚好没有设岗,才没有发现如此明显的突袭。
“妈的!敢在爷爷头上动土,老子到楼上去弄他们!”胖爷那暴脾气噌地就上来了,拿来了一根木棍,不由分说朝天花板重重捅了好几下,似乎是在宣战。
小哥从储物间拿来了些碎木板和废旧报纸,当务之急,是要及时在夜晚来临之时,用木板将空荡荡的窗口糊住。
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挑衅,所有人心里都忿忿不平。更何况在我们之中,还有一个5岁半大的小丫头。
自上而下的袭击有天然优势,那些恶棍甚至可以选择在打破窗户后从上面攀绳而下,而我们则随时都暴露在危险之中。
打破窗户,一是易于攻入,另一方面,甚至可以让那些病毒传播者先行进入,让被袭击的楼层成为一群无脑的丧尸。丧尸虽力大无穷、行动敏捷,但弱点也显而易见——用一些简单的手段即可以让这些怪物轻松坠楼。
所有人都清楚,门外那些徘徊着的死尸,是此时向上报复最大的障碍。但一切都不能就这样作罢,对方的意图可不是恶作剧这么简单!
“他们以为居高临下有优势,但其实不是,” 大家将目光投向正在说话的这个人,“他们最大的弱点,就是无论干什么,都始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胖爷,到时候需要您这搭把手!”周奇奇继续说道。
我们知道,一切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下了。
【第四十七章】 下场
在之后的两天内,楼上似乎没有发出任何想要进攻的信号。
但楼下的我们始终警惕着,相信他们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四男一女,他们愚蠢而丑恶的脸出现在周奇奇24小时不间断的视频监控之下,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表面上的风平浪静,背后却作足了文章:
透过窗户,我们看见他们时而出现在窗边,用绑扎在长棍上的镜子向下侦察,同时在忙着自制武器,其中有锐器甚至还有远程兵器——这帮禽兽,还真能对自己的同胞下狠手!
先前楼上的那对小夫妇,下场惨烈。被杀害之后,竟被这些恶魔从近30米的高处抛下,至今血肉模糊地横尸在楼底,成了乌鸦的餐食。
楼上不傻,我们虽然尽量在平时抑制住声响和动静,但无意间一定暴露过人数的信息。
因此这帮家伙们心里清楚,想要吃下我们,还得作好万全的准备。
小哥所担心的问题是:虽然我们能够实时地监控到他们,但更重要的是知悉他们的突袭计划和侵入方式。
事关小命,大家自然不会倦怠,但是当对方无限延长进攻的时间,这场“战役”就变得非常煎熬了。
这种特征在胖爷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有一日,他竟从窗户底下伸出脑袋,朝着楼上破口大骂。
窗外阴云密布,群鸦乱舞,楼下丧尸潮朝着楼上嘶吼,吓得我们赶紧将他从窗口拉回来。
“胖爷,你这不就是正中他们下怀?”
“这帮怂比们,看老子不把他们都宰了炖汤!”
胖爷的暴脾气上来了,几个人都按不住,如果这时候有一根绳子,相信他会毫不犹豫地顺着爬上去,把那些人渣都清理干净。
然而这样的机会,没过几天,很快就来临了!
监控的警报器在凌晨突然响声大作,这意味着:有人在楼上的窗口开始有所行动了!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先将糖宝安顿好——我们曾将这一幕演练了数十遍,她总能机灵地在几秒之内躲到床底。
当我赶到现场时,其他所有人都已聚到了这里,但当我们真正看到屏幕上的那一霎那,由恐惧带来的惊异写在了每个人几近煞白的面孔上:
一只蛛形人面怪物顺着顶楼爬下,在察觉到7楼的灯光之后,用它毛茸茸的肢爪,将那一层的窗玻璃捅了个粉碎,然后敏捷地、整个儿地钻了进去!
监控画面是实时的,摄像头像素不高,但结合楼上惨寰的尖叫,我们十分清楚地知道这会儿正上演着一场屠杀!
我们没功夫大快人心,当即关掉监视器上的警报器,将所有可能会发出声音和光亮的源头都掐掉。
黑暗中,一阵手忙脚乱,小哥还不小心撞翻了监控器,不仅让我们就此失去了楼上的画面,还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我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仅一层之隔,若被那怪物察觉,怕不是和楼上一样的下场!
正当大家伏在地板,暗中探听动静的时候,从窗外,竟甩下了一根绳子!
【第四十八章】 人肉罐头
隔着天花板,可以清晰地听到玻璃的碎裂、家具东倒西歪,而尖声惊叫随着暴戾的杀戮戛然寂去……
肉体撕裂,血液喷溅。楼层上的悲惨甚至演化为脑中可以看得见的具像,刻写在楼下每个人的面部,就连最镇定的胖爷,也开始面部抽搐,显露出比平时更为不安的神色。
那一刻里我突然想起糖宝,便佝偻起身子匍匐朝卧室爬去。
黑暗之中有人捉住了我的脚。
“你干嘛!”那声音小声吆喝道。
我返身指了指自己的房间,那只手便松开了。
平时几步路的距离,对一个平时不怎么锻炼的肥宅来说,匍匐爬行的姿势委实要痛苦好几倍。
仿佛是行进了大半个世纪,我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为了能在黑暗的环境中第一眼寻到目标,我以脸贴地,迅速扫视一圈床底,甚至还将垂下的床单掀开,却令我整颗心都悬空了起来!
床底下,没有人!
怎么回事?我和这小家伙约定好的!去哪了?
我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把枕头连同被子给甩了下去,床上也没有!
“糖宝……糖宝!”我焦虑而急促地呼唤,“你在哪?”不知不觉中,音量大了几个分贝。
在那一瞬间,楼上的喧嚣突然停滞下来,而我却不自知,失了魂似地仍在四处叫唤。
直到后脑勺被重重一击,整个人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被捂着嘴摁倒在地板上。
“嘶飒飒飒……嘶飒飒飒……”我听见靠近窗口,有一种不属于当今世上任何生物所发出的声音,心里顿生惊惧,砰砰砰地猛击着,胸口有一种被撞裂的剧痛感。
于是便暗暗抬头想去循声音的源头,又被一掌给摁得严严实实。从那股汗臭可以辨别出是胖爷,虽然味儿极重,我心里反倒多了几份踏实。
与此同时,我侧眼居然惊喜地望到:糖宝正严丝合缝地藏在柜子底下。
多机灵的娃!竟然还知道床底缝隙太大,躲在狭小的柜底更不容易被发现!
心里的重担终于落下,而胖爷也适时松了劲——楼上重新回到炼狱的吵闹与喧嚣,那怪物像在品尝一个庞大的肉罐头,嘴里发出啧啧的、仿佛是获得极大满足感的声音。
和糖宝作了约定,在回来之前再也不要轻举妄动,我和胖爷便蹑手蹑脚地回到了隔壁。
顺着周奇奇手指的方向,我们看到小哥李书哲正趴在窗口,那层临时覆盖的报纸已撕裂、脱离,而他的手中,正拉着一端绳,而绳子的另一端,挂着一个人!正是楼上人渣的其中之一!
只见小哥脖颈处青筋暴起,卯足了紧拼命拽着绳子,受到力竭的影响,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只能用面部的夸张动作来请求大家予以协助。
周奇奇无奈摇头,我明白他的抉择,但同时也清楚,如果现在不去帮忙抓住绳子,偏执的小哥很可能会被一同带下去。
一声叹息后,继我之后新的力量也加入了:胖爷臂力惊人,我们顿感自己仿佛是多余的。就这样,绳子一寸一寸地开始被向上拽,另一端的人眼看就能获救。
正当那人双臂可以够到我们的窗台时,三人竟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拉动那根绳子了!
这时,满脸是汗正喘着粗气的胖爷,突然用一种异常急促而凶狠的语调小声吼道:
“放手!不然得一起死!”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被这么一警告,我和小哥顿感心底发毛。我们早已体力耗尽,失去了主力胖爷,那绳子竟然没有立即掉下去,而是诡异地耷拉在窗台。
我又恐惧又好奇,试着从窗口向下望去……
眼前的那一幕,直教我永生难忘!
【第四十九章】 崩塌
等我清醒的时候,周遭正陷入一片黑暗,体感闷热而潮湿,水滴的声音显得尤为空灵而突兀。
因为身边人熟悉而特有的气味,我才没有惊恐地尖叫开来,但也慌乱地一阵挣扎,搅得大家不得不把我摁住。
“嘘……”那声音很独特,是小哥的。
等到视力逐渐开始适应黑暗,我这才发现我们这小五口人居然都挤在狭小的卫生间里!
发生……什么事了?
所有人都保持着克制般的沉默,连5岁大的小丫头都乖乖地呆着,不哭也不闹腾。
我只得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尽力去回忆在刚刚失去意识前发生的那些事情:
记得当时胖爷叫停了救援行动,3个人同一时间撒了手,而绳子却没有立即随着另一端的人坠下去。
我难抑好奇之心,便向从窗台向下张望,竟看见从楼下窗户处,伸出了无数双死人苍白的手——如密密麻麻的海葵触手般。
纵使手臂被破碎的窗玻璃尖锐的部分划得鲜血淋漓,却丝毫没有减轻它们攥取东西的欲望与狂热。
“救……救我!”我意识到他在向我呼救,那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的面部,竟比丧尸还要可怖百倍!
只可惜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他被这些手无情吞噬,惨烈的叫声划破夜空……
随之,如同雪崩一般,地板都开始战栗起来!
我们之中所有人,都还没有意识发生了什么,只听得百鬼哭嚎,挟带着尸群的奔踏声。
我头昏眼花,脑子一片嗡嗡作响,只看见从胖爷那扭曲的面容、抿住的嘴像是要爆出个什么字来。
靠近窗台部位的地板,一条裂隙如游蛇般出现,斗折而行,在我脚下划出了一个圈……
我看到胖爷的口型,终于察觉到他想要说什么:
“跑!”
我的记忆到此为止了……
庆幸的是:我最终活了下来。
左臂又酸又痛,像是被拽下来了一般,手腕部分有一定程度的挫伤。但这已足够让我能推断得出自己活下来的原因。
但眼下看来,活下来似乎还只是当前严峻挑战的第一部分。
我听见门外电火花噼啪作响、爆裂的水管在肆意喷洒,更为可怕的是:我清晰地听见门外有怪物的呻吟,它们距离我们是如此之接近,仿佛是一开门就能够撞见。
小哥见我有所恢复,便将当前的形势和我简单阐述了一遍。大致就是:
那妄图从楼上放绳逃生的恶棍,在爬过5楼的时候不慎引起了楼层内大群丧尸的注意力,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但巨大的惨叫声又再度招引了几乎整栋楼内的尸群,导致成片的怪物涌入了这么一小片地方!
房龄已久的群租楼根本经不起这一折腾,窗台的丧尸被续源源不断的尸群冲击、挤压,于是从小哥和周奇奇住的卧室楼下开始,发生了剧烈的坍塌。
大家伙一直退逃到客厅才免于被卷下楼底的命运,但楼宇破损后,房间内的一切便都暴露在了外界之中。封闭的空间,现在就只剩下现在的这洗手间了。
我们不得不躲在这儿,直到黎明的到来。
食粮和物资,不用想已损失大半,还有一个似乎是不太妙的情况。
我感觉自己的右腿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第五十章】 万灵之息
疼痛如同火焰之灼烧,又类似于毒虫的噬咬。
那痛感密集地袭击着我的小腿,令我有无数次想要掀开裤腿、看个究竟的冲动。
该死,在这个紧要的时刻……该不会是!
我心头一沉,细密的汗水止不住地在额头间沁出。
丧尸病毒不会立即发作,小哥有向大家认真普及过,毒性孢子的侵入和成长需要一定的时间。
我保持着充分的冷静与克制,努力去回想过去有哪些与丧尸近距离的接触行为。
百遍千回,始终没有什么端倪和头绪,哪怕是那一次在客厅内与丧尸的近身缠斗,自己也是完整地全身而退。唯一的漏洞,就只剩下自己晕厥后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
我很想开口去问个明白,但瞬间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在那样的危机时刻,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谁又能保证期间不会受伤?
但如今,面临可能会产生的更大危机,我还是无可避免地陷入了深度的紧张与不安。
加上难忍的隐痛,我止不住地伸手向小腿痛处探去。
然而,加剧的喘息和心跳,最终还是出卖了我的行踪——一束灯光蓦地劈入鬼祟的动静之处:
有人开启了手机的电筒,将那无人能窥得的黑暗猝然公布于众!
那一刻我简直心跳静止、呼吸骤停!
“展云,你怎么了?”有声音关切地问道。
我颤颤睁开一只眼,望向被手电照亮的、我的小腿痛源——哪里来的伤口,那里的肌肤平整而光滑,连一丝痕迹都没有!
“可能是蚊子……”
我抽回手臂,竟忍不住地热泪涌动:我没有被感染!我还能活下去!和同伴们一起!
但很快,这样的希望又随着灯光再次熄灭了。
尽管没在身上找到任何创口,我的身体却敏锐地察觉到了那股异样,从小腿的疼痛之处燃起,一股滚烫的热量,通过经络和血液,嚣张地蔓延而上。
呵呵,没错,是“奇热”实锤了。
待到第二次发现真相,我内心竟平静得可怕,恐惧和忐忑早已消除,只剩潜藏的一丝遗憾。
奇怪的是,在我生命进入最终的倒数时刻,脑海却能清晰地记录着那股不洁力量的传播,知道何时是所谓的终点,仿佛电脑进度条清晰地演示着正加载的系统进程。
洗手间储存着大量的生活用水,黑暗之中,一滴水从龙头漏下,绽开道道波纹,水是软的,展开后如绸缎……
胖爷的心脏沉稳坚强地搏动,奇哥和糖宝带着常态化的紧张脉搏,小哥心跳声有些紊乱,是刚刚在担心我?谢谢大家了。
我心间突然幻出一只鸟,一股澎湃的力量令它挣破心室的囚笼,电光石火之间,羽翼骤然生得巨大……
门外的电火花出自于布线短路的五处,水管破裂流出的水声嘈杂而令人心乱……
五层,有三只丧尸在我们所处位置的正下方游荡,其中一只正从卧室走向客厅;三、四层仍有不下十只无脑的怪物在阴暗的角落徘徊,俄顷,它们不再被建筑毁坏的动静所吸引,转而逐渐静止……
这一切声息,我明明被封闭于狭小一室,却如同亲眼所见一般清晰!
那是一段极其漫长的时光,听鸟和云,光和影移。
也是极其短暂的几个时辰,很快,我将和伙伴们分道扬镳,走向两个世界。
在我离开之前,我应该还有些时间,能为大家再做些什么。
我闭上眼睛,将感官逐步延展到周遭街区,等到再睁开,所有人都听到了我铿锵而坚定的指令。
“现在安全了,我们走吧!”
我拧开门把,一道金色的阳光从门缝中倾泄而入!
第二部:《当尸潮汹涌之时:尸水人间》
【第一章】 仓鼠之啮
李蔚在实验室接到急电。
助理匆匆忙忙冲他跑来,把外部通讯的专用电话转交给了他。
“什么!?”他从座位上站起来,高亢的声调让实验室里的每个人都抬起了头。
“我马上过来……”挂下电话的那一刻,他的面色死灰般难看,三步并作两步,连实验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冲了出去。
大家面面相觑,这意味着今天,由院长亲自负责的B31795基因剪辑试验项目,第7次重要临床实验将被迫中断。
这是世界级的研究重点项目,耗时8年之久,前后投入了近12个亿的研究经费,细胞状态、生物数据已准备了6个月之久,试验的成功在此一举。
“好像是……李博士妻子的声音。”助理摊了摊手,向大家透露了自己唯一掌握的消息。
外科手术室外,一对母子焦急地等待着,在听到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后,两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来者正是李蔚,面对主动迎上的儿子,他竟一手甩开,眼神凶狠,沉默无言,直直地步入手术室。
女子从未见过丈夫如此愠色,自觉事情不妙,便将儿子拉到自己跟前。
“告诉妈妈!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上午,她简单帮女儿处理了被咬的伤口,没想几个小时,女孩疮口的红肿竟开始向小臂扩散,分布的经络如叶脉般,很快占领了女孩的半个身体!
男孩面色蜡黄,神色忐忑,瞳仁甚至无法聚焦。
“是仓鼠吗……咬了妹妹的那只仓鼠?”她敏锐地捕捉到诡谲气氛中的非比寻常,语气开始严厉起来,然而她始终没能料到,这场看起来小到再也不能小的事故,今后竟关乎到全世界人类的命运。
对面依旧是沉默。
“快告诉妈妈!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毕竟只是一个8岁的孩子,湿红的眼眶下,是已经藏不住的苦痛表情。
“你倒是说话……说话呀!”她有些急了,疯狂地摇动着男孩的身体,像摇动着一颗幼弱的树苗。歇斯底里的声音,引来了周遭无数异样的目光。
女子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控,便将箍紧儿子肩头的手略微松开。而那一瞬,男孩瘦弱的躯体居然整个瘫软下来。
她哭了,一把将男孩揽在怀里,“宝贝……告诉我……你,还有你爸爸,究竟还有什么在瞒着我?”
“妈妈……对不起……”男孩泪水决堤而下,表达已词不连句,身体因自责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着,“我不知道……我……我只是想……让妹妹能够好起来……”
下午17:43,女孩伤口溃烂加剧,感染传至全身,出现并发性脓毒败血,转移ICU收治。
李蔚双目无神,独自签下病危通知,妻子在他的脸上留下了鲜血淋漓的指甲抓痕。
晚间22:17,从手术室中走出的男人,双臂垂下,步履拖沓,宛如一具行尸。
随着他一同推出的病床上,是一名身高还不到1米的儿童患者,面上笼着白布。
吊牌在尸体的脚趾间晃动:
“编号:600431,
姓名:李书瑶,
年龄:3岁”
【第二章】 阳光烈焰
近40℃的高温灼烧着裸露在外的肌肤,我们走在最毒辣的阳光线路之下。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无论是在建筑物的阴影,街边车辆的底部,还是垃圾箱等任何不起眼的遮蔽物,都蛰伏着层层危机。
以上,是我即便闭目掩耳也能轻松得到的讯息,感染“奇热”之后,我的思维和感知力如同被叩开的窗,捕风捉影,寻声觅静,严密监视着周遭的一举一动,宛如一尊“人形雷达”。
生命在终止之前,一定也是会有所补偿的,我在某个瞬间会这样想,正如我现在的感知力简直如同半神一般,这种自大甚至令我几乎开始忘记,自己已是将死之人的悲哀。
为了最大程度避免被阴影中蛰伏的丧尸袭击,我将队伍排成了一字形,自己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原先大家眼中的疑虑与担心,在安全行进了一段路程之后,已彻底消失。
在楼板完全坍塌之前,我们最终抢救到了一些物资,并尽可能地收纳到了行囊之中,以保证我们在逃离城市的过程中,有足够的资源来维生。
几人的背包中装着米、麦粉、杂粮,肉干和鱼干,一些罐头、饼干、巧克力,膨化食品实在太过占地方,我们只保留了几包威化类高热量的零食。
辎重则是一些饮用水、简易工具以及一些周奇奇的电子设备,尽管我一再强调带太多没有什么必要,他还是极其珍视自己的宝贝,瘦弱的身板明显有些负重过载。
我们往返攀爬于破碎的墙体,摸到了位于大楼西侧、老式建筑所独有的外置消防梯,从锈迹斑斑的梯子上摇摇坠坠地到达地面。
不出10分钟,那承载着几代人记忆的老旧建筑便在我们身后轰然倒塌,成为了一堆废墟。
在遮天蔽日的灰石之下,成千上百只不死生物如蟑螂般四散逃出,又迅捷地钻入离自己最近的建筑或阴影中,余下肢体不全的残尸在烈日之下无助嘶叫、互相钻入对方的尸体之下,在曝晒中慢慢失去了生息。
此时的恶灵们,如同一只只被洒了盐的蛞蝓,狼狈、痛苦不堪,失去了凶恶的姿态——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在丧尸世界里,也是同样需遵从的法则。
对于活着的生物来说,长时间在毒烈的阳光下行走,也仅仅是权宜之计,我们在被丧尸扑杀和热射病的夹缝中小心游走,更何况队伍里还有尚未成年的孩童。
对于我个人而言,高温和干燥倒是有效压制了毒孢子在体内的生长——我明显感觉到“奇热”的侵略进程在放缓。
“一会去的地方,有空调的吧。”小哥在我的身后,耷拉着舌头,汗如疾雨,T恤已经完全被浸湿。
“说真的,我现在……很有冲动去加入它们。”周奇奇身背辎重,烈日暴晒之下如吴牛喘月。
胖爷在队伍的最末位,比起周奇奇,他的负担要更重一些,除了身背沉重饱满的粮袋,走不动路的糖宝正坐在他结实的臂弯之上,一顶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草帽,结实地罩在了小家伙的头上。
在户外,胖爷的眼神保持着锐利和警惕,几乎每走个十步八步就要观察一下四周的环境。
陈冉发来的地图,我反反复复研究了几天,他所设计的每个落脚点都并非是空穴来风,每一处从环境地形,到是否能够获取物资等情况也标识的尤为详细,这归功于他那参与C市规划建设的叔叔。
我知晓自己时日无多,便私自做了比较大胆的决定——跳过前两个落脚点,直接赶往第三个计划处,我甚至规划了下两个队伍要到达的点位,毕竟在我离队之后,队伍的行进效率和安全性都会低几个档次。
“小心!”
身后传来一声低沉而急促的警告。我低头思虑之时,竟没考虑到有什么活物能够不惧阳光,从阴影中一窜而出,正面拦住我们的去路。
非人型!有三只?
阳光令我短时间内一阵目眩,而在我脑中,已迅速绘成不速之客大致的模样。
【第三章】 地狱猎犬
我意识到自己在感知能力的细节上,可能还有所欠缺。
首先,来犯之敌在数量上并非是三只,其次,它敢单枪匹马地拦住一支五人小队是有原因的。
“俺滴亲娘……”胖爷眯起眼来,不知何时已站到了我身边,从袖口摸出了一把匕首,放低身姿,摆出了极为专业的战斗动作。
周奇奇接管了糖宝,牢牢地将小丫头护在怀里。小哥吓得战术性后仰,差点被自己的背包放倒。
我的心绪还算得上稳定,借着一只手遮挡住阳光,终于将这家伙看了个通透:
那是一条挡路的恶犬,体型健硕,最惊悚的是从它脑袋的两侧、双肩的位置,竟各生有一个额外的头颅!
居然有三个脑袋……什么鬼?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恶魔猎犬?
我这才明白,出问题的并不是我的感知能力,而是来犯生物在我的固有认知之外。
只见那凶猛的野兽嗞着参差的利齿,发出阵阵暴躁的低狺向我们逼临,场面极具压迫感。
我们步步后退,但远不及它的进击速度,我们无法掉头逃跑——这时候把背露给猛兽简直是自寻死路。
这时,小哥“急中生智”,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砖,佯装要掷过去。没想到这动作不仅没有吓退恶犬,竟彻底激怒了它!
我加速的心跳率先感知到它的迅猛,来不及转身,那恶臭的呼吸已在我耳边呼呼生风。我被胖爷用力推搡了一把,重心倒向右边,那怪物从我们俩的中间穿了过去,扑了个空。
我已记不起这是第几次被胖爷救了性命,对他的友谊早已从友善升华成崇敬,总之接下来哪怕要替他挡刀子我也绝对心甘情愿。
实力不够,武器来凑,我搁下行囊,从侧袋解下一把砍刀,这是群组楼坍塌时我在残垣断壁中捡到的,如今我身染“奇热”,哪怕能吸引一点火力、制造些破绽也是好的。
虽说从鬓角处冒出了豆大的汗,胖爷从整体上来说是不慌乱的,适度的紧张对他来说是战斗的润滑剂,只见他嘴里“啧啧啧”地挑衅着,匕首抛在空中来回易了两次手。
那野兽显然是着了他的道,变得更加地鲁莽,在第一次扑击结束后迅速转向起跳:
极大力量的一爪,竟在地面留下了深深的白色印痕,胖爷体型虽壮硕,却也极其地灵活,一记侧翻便顺势躲过。
棋逢对手,在试探了几招后,双方都变得谨慎起来,只见那恶犬来回徘徊了几步,机敏地试探着胖爷的身位。我不禁诧异,这家伙都畸变成这样了,难道还能思考?
第三次攻击,那恶犬明显预判了对方的落点,胖爷躲过了那致命的爪击,却没料到那怪物不按常理出牌,右肩处那颗畸形而丑陋的头颅,登时张开了血盆之口,向胖爷的脖颈处咬去!
胖爷愣是没料到这招,为了避开,不得不利用重心让自己摔倒。
这是他所能出的最后一张牌,如今他进退维谷,已成为那头恶兽齿间上的鱼肉!
那野兽发出胜利的怒吼,中间的那颗脑袋高高昂起、刚要趁势咬下去,却没注意到在胖爷身边,还存在着另一个战力——我没有心软,那一刀使出了全力,将恶犬左肩上的脑袋整个地削了下来!
砍脑袋是不得了的痛,那畸形怪物顿时发出“呜呜”的悲鸣,在地上一阵摩擦翻滚。 胖爷趁机起身,带着我后撤了几步,以免被凶兽剧烈的挣扎所误伤。
然而,战斗的间歇是多么地珍贵,那野兽吐出了几滩鲜血,重心抖擞身体,它所受到的重创已经点燃了它胸中最狂烈的怒火,仅剩的四只眼睛变得猩红无比……
我和胖爷相视点了点头,第二场恶战,在所难免了。
【第四章】 千年杀
战斗必须结束得滴水不漏,不然免不了被染上些什么病毒。
“这畜牲……不好搞啊!”胖爷虽稳如磐石,那凶兽的癫狂状态也是令他蹙紧了眉。
那宽厚的背影,突然在我眼中模糊了几秒,我原以为是眼里进了沙,不想一阵晕眩感骤然袭来,竟令我几乎不能站稳。
我心中暗道“不好”,明白这是脱水的症状,在酷暑的高温下行路本就是冒险,更别提还得进行一场高强度的战斗。
我甩了甩脑袋,好让自己能够保持清醒,揉开眼一看,一张扭曲的恶犬五官竟近在咫尺!我甚至感受到了它张嘴咆哮时吐出的腥风。
那一瞬我身体僵直,惊骇到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完了!
只听得耳畔一声闷响,一道黑影从身边闪过,把那凶兽结结实实地撞开了2米远!
“嘿!发什么呆呢!”胖爷回头冲我吼道。
就趁这空挡,那狡诈的野兽突然借着翻滚的力弹跳起来,四腿侧向一蹬,竟如离弦的箭一般袭向胖爷!
好不容易在冲击的反作用力下站稳,胖爷哪里料得到这恶犬卷土重来得这么迅速,急忙用匕首和左手去格挡,没想到这狡诈的家伙根本没有攻击他的意思,而是在他跟前临时改变了方向,目标还是我!
真是机智的狗子,懂得挑“软柿子”捏!
我内心尽管慌乱,身体却已因为第一次受袭而充盈了大量的肾上腺素。
我学着胖爷的样子,放低身体重心,将砍刀在胸口一拦,竟奇迹般地挡住了它的一下刨击,可代价是我向后飞出了三五步远,屁股在地上拖出了长长一条印痕。
唔,好强的力量!
还来不及去感叹,第二爪便照着我的脑袋呼了过来!
我本能地俯身,把刀子贴着右肘往侧边一挡,只听得“嘡!”一声,五脏六腑都仿佛被震出来,一股苦楚的味道在嘴巴蔓延开来——我被那家伙的一击摁到了地上,吃了一嘴的土灰,嗡嗡地一阵耳鸣。
我被这两下打得缓不过神来,再一爪,对方就能轻易结束我的性命。闭上眼正等待着死亡的来临,耳畔突然是小哥叫嚣的声音。
嘿,我们可是有队友的人!
它本可以不理睬这些挑衅的举动而选择把我先干掉,但偏偏小哥投出的这颗石子,正砸中了它的眼睛!
这世界上除了丧尸,还有几类生物在战斗中受伤流血后,并不会感到疼痛,反倒会变得越来越嗜血,说的就是这头怪物了!
只见它缓缓抬起两只头来,将仇恨的目光慢慢转向小哥,而我除了大口喘息、缓释身体快被拆解般的痛苦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在这间隙,我俨然发现这头凶兽皮毛凌乱、神情暴躁,飞蝇在周身乱舞,浑身臭不可闻,痛苦的喘息如破旧的风箱,像随时都会爆炸一般。
而在它的肛门处,有一块色差明显的瘤球状物突起,随着它的呼吸,正有规律地一起一伏。
但这玩意儿明显让它很难受,我看到它频繁地用自己后腿去抓挠那地方,小腹处满满的秃斑和抓痕!
可惜它现在满脸恨意,扭曲的面容下显露的是匕首般的长牙,仰天一啸,便向小哥猛地扑去。
正担心着,对面的小哥表情竟一如反常地从容,在那恶犬即将逼临之际,突然从背后扬出两把土灰,那野兽靠的也是视力,一时被困顿于此。
这是绝佳的机会,胖爷果然还是出手了!
只听得耳边有阵风掠过,我丢落在地上的砍刀已被他捎在手中,胖爷迅捷而果断,照着那凶兽的腿根便砍了过去!
那野兽显然也不是吃素的,虽被困于烟尘,感知还是相当敏锐,身体一拱,竟敏捷地躲开了胖爷的劈砍。
这一记躲闪虽然漂亮,但也露出了它最大的破绽!
“胖爷!攻它菊花!”
我激情的呼喊响彻了整条香信街……
【第五章】 就叫作黄弟吧
胖爷的反应能力,永远在线。
我甚至怀疑他早就发现了在这头牲畜身上的反常。
我的话音刚落,胖爷便将砍刀往后肘一收,另一只手上的匕首直冲着那狗子的蛋蛋处剜去!
毫无人性……
那野兽的反应也出人意料!四腿只是反射般地抽动了下,要害依然显露在外,中间那只头颅居然目似瞑,仿佛是自愿承受这一记伤害。
这就验证了我先前的猜想——那橙红色的、多出来的蛋蛋是某一种寄生物,它正控制着这条狗的行为!
离胜利的曙光仅有一寸之遥,不料那凶兽肩上畸生出来的脑袋突然暴起,张口便咬向胖爷右臂。
我的心砰砰起跳,然而不过0.5秒,胖爷就全然打消了我的担心:
烟尘之中,只留战神的影子,一把砍刀从来袭的头颅口中进去,又从后脑扎出,刺了个对穿!
迷雾散去,我才发现那被穿透的虽是一颗狗脑袋,却生得丑陋不堪:
原先被小哥击中的眼睛部位,已烂化作一滩脓水,灯泡般的红眼,密集布满口腔的钉齿,灰黑的硬毛像乌鸦的尾羽,凌乱而不祥。
我斩下的那一只头颅,也是如此,它们都是畸生体!
胖爷没有给那邪物留下喘息的机会,匕首在1秒内刺出3下,只见那蛋蛋状的包囊先是收缩了一下,旋即噗地滋出了许多脓水。
那凶兽哀叫一声,顿时瘫软在地。
大家吁出一口气,我们是最终的胜者。
出于好奇,胖爷拿着刀子旋进那破水的瘤囊之中,转了几圈往外抽,那玩意儿却像生了根似的,半天才出了短短一小截,绦虫一般的身体,粘稠而恶心,连着丝丝经络,像爬山虎的茎。
没人能分辨得出这是一种动物,还是植物,在如今丧尸遍地的末世,出现什么样的怪事都不足为奇。
小哥切了片,存了一份小小的样本。
那恶犬完全虚脱了,寄生物剥离的过程很痛苦,它却连哀嚎的力气都失去了。
胖爷抽回匕首,拿刃口抵着那野兽的咽喉,准备给它来个痛快。
一霎间,我听见一个声音,在那奄奄一息的身体里怒吼,那是生命在努力呐喊、在挣扎自救。
还有从喉头传来的微弱气息,盈盈的眼睛汩汩地流着泪,向持刀人表达的,是哀求,也是不舍。
“等等!”我叫停了胖爷。
大家发现,从那狗子的肛门处、原本被胖爷剔开的肉瘤端部分,开始慢慢积多了。
这恶心的怪物正在慢慢爬离它的宿主!
此刻那寄生者已从宿主体内退出一半,我从胖爷手中接过砍刀,一头叉住这怪囊,加速了这一进程。
神奇的现象出现了:那恶犬肩上的第二只颅脑开始变形、萎缩、最后竟吸入了肌体;
周身那黑硬的毛也逐渐消失不见,体型相应地变小,身上“地狱猎犬”的特征正逐渐消失。
到最后,我们看见一只虚弱的德牧,趴在地上舔诋着自己的伤口。
那从狗子体内钻出的怪物,则很快在阳光的审判下化作一滩脓水。
在艳阳之下逗留显然是不明智的,我们收拾行囊,继续赶路。
生命是顽强的,是富有张力的。
前后几百步的距离,那狗子追上了我们。
它冲到我的跟前,先是在脚边往复磨蹭,后来用屁股抵住我的鞋子,最后原地躺平,露出了浅黄的肚子。
这是一条家犬,从形态上来看,也曾是养尊处优,表现得训练有素,懂得如何高效地向人类讨喜。
它成功了。
“哥哥,狗狗好可爱!”
“呀,你的毛色怎么这么黄?”
“我们这都是大哥位,你只能是弟弟了。”
“就叫你……黄弟吧!”
【第六章】 末日天演论
狗子的加入,为这支队伍增添了新的活力和生机。
除了奇哥曾终日人机,对这位新来的伙伴有些嫌弃外,大家相处得还算比较融洽。
但毕竟经历了一场大战,我们几人的体力是直线下降,其他几位没有直接参与战斗的,也在烈日底下暴晒多时,汗水已然浸透全身,有些难以支撑了。
最关键的是,我们已经明显察觉到了糖宝脸上的不适,小小的年纪,居然也在学着硬撑,着实令人心疼。
最终,我们就近找了一处公交车站,歇下了脚。
做了一上午的日光浴,金属凳子像餐厅里的铁板烧,只要坐上个两秒屁股都能给煎熟。
于是大家只能倚着玻璃广告牌稍事休息,吃个午间冷餐,补充一下体力和水分。
我潜心闭目,扩大了感知力的警戒范围。除了附近楼内二、三层的几只丧尸在安全距离内蠢蠢欲动外,附近地表的一切都还算安宁。
我转眼看了看黄弟,那小子东闻西嗅地,在附近晃悠了好几圈才席地而坐,初来乍到表现算是不错。
小丫头喝了水,吃了些干粮后,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生机,尽管胖爷一再劝告让她别靠近黄弟(怕狗身上仍携带着病毒),她还是偷偷拿了肉干去投喂了狗子。
小孩与狗,串联的物种。
我看着这副和谐的场景,不觉莞尔,仿佛是回到了大家在空调间里一同席地吃火锅的场景。
那时候,飓风呼啸、黑夜笼罩、群尸过界,唯独我们几个,在这个孤寂而阴森的世界里相遇,亮起一盏微弱却温暖的灯,就着食物的香气,互诉衷肠。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
就像假期总会结束,堡垒终有一天会坍塌,躺平的日子也已一去不复返。
我望着艳阳笼罩下空荡的街道——这儿曾是C市最繁华的地方之一,如今却只剩烈烈热风。
无处不在的汽车残骸在马路上横七竖八,街边的店铺狼藉一地,蛛网开始盘踞,争分夺秒地打造着它的萧瑟帝国。
街上尸体不多,躺着的大多是被吃尽了的骸骨,以及被烈日晒毙的干尸,末日使者们精妙地完成了它们生命形态的转换,像寄居蟹一般,纷纷找到了它们的新家。
我不尽感叹人类的脆弱和悲哀。蟑螂在地球存在了3.5亿年,从远古的昂首阔步到现在的夹缝求生,它们完全精修于生存之道,也能活得酣畅淋漓、子孙满堂。
而人类天赋点满了智慧和科技树,在地球上垒起了惊人的标志和成就,甚至将目光投向了外太空,却在当下被区区菌类所反杀,落了个几近灭族的下场,实在是讽刺。
罢了,我们只是倒霉地夹在了物种天演的历史车轮之中,即便是被碾成齑粉,也不足为奇。
但生命又是高贵的、顽强的、不屈的,正如黄弟刚刚给我们表演的这一出;周奇奇亲吻墙灰,忍痛道别母亲和坍塌的楼宇;胖爷心中装着一个信念一个方向,只因女儿的一声啼哭……
谁都没有权力剥夺他们心中视若珍宝的部分,哪怕就此谢幕,也得活出一个样子来。
我的人生之前未曾有过,而现今,只要看着这些人,身体仿佛便会生出源源不断的力量来。
我没有忘掉自己被感染的事实,因此在当下,我也有属于自己的使命和希冀。
一次漏拍的心悸,让我整个人都抽动了一下,皮肤底下、肌肉之中、深入血管,像是有千百条蠕虫在爬动——我知道进度条已差不多过半。
而队伍离目的地尚有一段距离,除了得坚持小半天,我还得预先留出一些“安全时间“,以免自己变成活尸后暴走伤及同伴。
咬了咬牙,我将半个身子放回到烈日之下。这招还算奏效,体内的骚动立刻就安分了不少。
但于此同时,我那不需要感官辅助的感知能力再次发动了。
谁?在背后,看着我!
【第七章】 眼睛
被人暗暗盯着,并不是一种很好的体验。
特别是在自己感知能力增强的状态下,那目光炙热如火,也阴冷似冰。
总之,那难受的感觉被放大了数百倍!
于是我猛地转过身来,朝着心中定位的可疑之处瞥去。
然目光所及之处,阵风掠过、落叶褪开、灯箱摇曳,能够捕捉得到细微的风吹草动,却愣是连一丝踪迹都没有窥见……
我心底纳闷,那投来的目光狡黠、狠毒且仇恨!
如今在这满是丧尸的死城,又有谁会冒如此之风险去监视我?而在我身上,又有哪一点值得被关注?
更为可怕的是,这目光的源头令我如此之熟悉,似乎监视者是曾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
我试图拼凑和匹配那一种感觉,却倏然窥到一处建筑高层、窗帘后的异样:
微微掀开的帘布底下,小心翼翼地先是显露出一双、紧接着是第二双眼睛……
谁?
发现异样的不仅仅是我一人,休憩中的大家都发现了,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
一双眼睛、两双、一扇窗户、两扇……许多双眼睛和雪片般的窗户,宛如夜色中野兽的瞳孔,纷纷从四周的大楼投了下来。
原来在这个城市,还存在着不少的幸存者们!
这些人或轻轻拍动窗玻璃,或向我们挥舞着双手,眼神藏着羡慕和忧心。
也有不少是冷漠和鄙夷,足以见得,那些因冲动而失败的残酷场面,他们已经见得够多了。
无需多言,这些直到现在还活着的人们,一般都有着足够的物资储备和完备的保护措施。
我们也见到了不少在窗台奄奄一息、命垂一线的人。
他们无力地半瞑着眼躺倒在窗边,偶尔动一动身体,他们懒散却又紧张地窥探着楼下,紧盯任何一丝可能会出现的渺茫希望,但就自身而言,他们既没有力气也不再会有勇气。
有些人看中了我们行囊中的粮食,垂涎于我们正午的大快朵颐,他们将成捆的钱财扔下楼来,试图和我们达成交易。
只可惜没有人会为之所动,末世之中,钱是如废纸一般的存在。
只有我们身背的粮食储备才是黄金,才是当下最硬的通货!
更令人揪心的是,有些窗户口甚至还推出了老人、酣睡在怀中的婴儿,来试图唤起我们的同情心。
这种情况下,糖宝往往会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轻摇胖爷的衣摆,以引起他的注意。
小小年纪的她极富共情能力,尤其是看到窗边憔悴的同龄人,她更是从心底感到不忍。
而我们只能低头,佯装视而不见,或者换句话说,是强忍着心绪的波动——我们自己所携带的食粮尚不能支撑太久,更别说一路上还需要随时进行动态补充。
好在这整一出都是默剧——即便是在白天,也没有人敢发出动静来招惹盘踞在楼内的丧尸和其他变异体。
吃饱喝足,重新启程。
我拍了拍黄弟的脑袋,下达了出发的提示。那狗子像被激活了一般,立即摇起尾巴徘徊在我的周身。
方才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地狱猎犬”,摇身一变竟成了一条乖乖狗,这反差实在是令人忍俊不禁,还伴随着一种爆棚的成就感。
胖爷一秒钟都没有耽搁,拎起沉重行囊,在糖宝头上压了草帽,便步入了滚烫的阳光之中。
周奇奇尤为怕热,虽说有些不舍,在小哥的催促下,屁股还是不情愿地离了地。
他在方才那一刻才发现,在生死之时,那些辎重压根就比不上食物珍贵。
十五公里的路不算太远,在天黑之前定能到达,我们计划分三段走完。
在茸马街区的路口,我翻开地图,仔细勘察最后的几公里。
当指向即将到达的一处路段时,我浑身的冷汗登时如瀑而下:
此时此刻,我发现!
自己犯下了一个非常致命的错误!
【第八章】 断头路
一丛火云从天边延烧开去。
斜阳拉长建筑物的影,群鸦在空中呕哑嘲哳。
黄昏时分,我踌躇于C市的交通枢纽——通往中心高架的路口。
高架桥投下的阴影,为邪恶的藏污纳垢提供了最完美的掩护。
占满整条桥下道路的废弃汽车,更是成了死灵们的隐匿之所。
相隔数百米,我都能感知得到它们的蠢蠢欲动。
正是这一道深邃的沟壑,死死拦住了我们通往目的地的必经之路!
原本15分钟即可到达的路程,现在,则变得遥不可及。
该死!我怎么就没考虑到!
黑夜正无情地逼临。我在心中痛斥了自己千万遍,可一切都是枉然——全队5个人的性命,就在我的一念之间。
我扼制住自己的感知之力,强行冷静下来去聚焦思考。
找一处丧尸分布薄弱之处冲过去?车道过宽,惊起的尸潮怕是成千上百。
退回第二目标吧?那地点在高楼林立的街区,再赶回去时间根本来不及。
有了!
在我上班的必经之路,公交1843路所途径的一个临时停靠站对面,有着一段还在修建中的引桥!
由于仍处于施工状态中,道路封闭,车流并不会从这里上行。
高架桥上,阳光余热尚在,即便是有废弃的车辆,那些邪恶的生命体也无法得到有效的庇荫。
我们则可以安全地从另一头的引桥处下来,唯一的缺点,就是得额外走上个2-3公里路。
“拜托,现在请跟我一起跑动起来!”我走向队尾,一把将糖宝抱了起来。
刚好,引桥的位置刚好离我们所处的地方不远。
“时间紧迫,事后再向大家解释……”
众人没有过多地思虑,无条件地执行了我的指令,这点令我万分感慨。
然而在此期间,我捕捉到了胖爷眉眼间的一丝愁云,他还是那般警惕和敏锐,从不轻易地将自己的安危交给他人和命运。
整支队伍,有了他就十分地安心。
除了长途跋涉后还需激烈赶路的疲惫,一切都还在我的掌控之中。
我们攀过路障,跑上滚烫的引桥,桥下阴森透骨。
我偷望了一眼,肉眼可见的百来头丧尸,密密麻麻地潜伏在阴影之中,令人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刚才要是选择硬闯,多少条命都不够用的!
一众人在阳光底下挥汗奔跑,好在夕阳惨淡,威力不比盛午。
我们跑跑停停,转眼已步入高架上的路段,横跨过桥身,便能到达胜利彼岸。
“哥哥,你的眼睛……”糖宝突然对我说道。
我心里大呼不妙,“奇热”竟然在这时候上了头?
据我所知,被感染的人眼瞳先是会被一层灰幕所包裹,随后慢慢失去神色,变成混沌灰白的一片。
而这一阶段的变化,则预示着离尸变不再遥远了。
我刚想解释什么,有一双大手从我肩侧绕过,抱走了孩子——是胖爷。
“保存体力,带好路!”他严肃地说着,随即将我的目光引向高架桥的另一侧。
我顺着所指的方向望去,那下口的引桥就在离我们的不远处。
而我怎么都没料到,眼前的那一条明明通下去、就能到达既定目的地的引桥,竟然是一条断头路!
【第九章】 追日
这不仅仅是条断头路,还是座断头桥!
施了半吊子的工,百八十米的一段引桥没有运来。于是搁那断着,离地十二、三米的样子,那高度够得上三层楼。
要是从这个位置跳下去,虽然能留一条命,但是得断上条腿。
对末日求生的人来说,失去机动能力,无疑是最为致命的!
回头是漫漫之长路,抬头是降临的夜幕。
我整个人处于发懵的状态,纵使范围再宽广,我的感知力也限于观察运动之物,对于这绝人之路的地形实在是无可奈何。
“看那儿!”
只见得小哥的手往近处的桥下一指,大伙儿循着望去,是一辆金灰色的大巴士。
蹭亮而高大的车身,正横卧在断桥的下方位置。
对了,我们可以……
一道影子从身边掠过,从断桥处一跃而下!
卧槽!
我毫无防备,猛地一阵肝颤,再看一看身边,少了个胖爷!
“嘭”地一声,再看巴士的车顶,砸出个小凹坑,而那影子顺势一记前滚翻,稳稳地落在了车尾。
没等心里那股佩服劲喊出来,我们就遇上了下一个惊悚的画面!
胖爷从桥上人的表情中读出了不妙,连忙从腰带掏出消防小斧,往车头方向退了两步。
我反应不及,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这巴士的肚子里有着不干净的东西——而且,还不只一只!
扑上来的丧尸满身血洞,死前被啃烂了半边身子,一段手臂只剩骨头,失去了肌肉神经的牵引,木偶般摇摇地坠着,然而这家伙弹跳力惊人,刚才差点勾到了胖爷的脚踝。
胖爷瞅准时机,在那只烂手摸上来的时候,用斧子将它钉在了车顶。
就这样,那怪物整个地悬在半空,口中一阵哕呜的怪叫,大概是在骂人。
胖爷倒是仁慈,见还有两只丧尸围着车子,便解开匕首,先将那挂在车顶的货开了颅。
污绿色的脑浆和血泡咕嘟嘟地往外冒。
愿天堂里没有羞辱。
剩下的两只,他先是跑到车尾,张开双臂以手为饵,将丧尸分别诱往巴士两侧的车身位置。
分散诱敌,这是增加容错的绝佳方法!
当消防斧准确地插入一头丧尸的脑门,另一位也是孤掌难鸣,在一记裂颅的摸头杀后,扑通一声歪倒在地,汩汩地流着血,就地领了盒饭。
最后一个下桥,胖爷托扶了我一把,无意间摸到他满手的茧子。
我目瞪口呆地盯着这位平日里就租在我隔壁屋的大叔,号称职业是看仓库、当保安?你信吗?
我反正是不信。
要不是快死了,我还想听听胖爷许安翔更多的人生故事。
此时此刻,四周频频而起的骚动传入心间,我催动着队伍朝北疾走,再快也需要10分钟的时间吧。
月亮从淡薄的云翳中露出白浅的身影,远处天边的晨昏线正迅速退走。
现在,我们必须追上夕阳!
【第十章】 打工都是人上人
霖立集团,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名字,在城市副中心建有厂房,占地几十来亩。
极少有制造型企业的工厂会座落在生活成本极高的C市,高昂的人工费用会把赚来的利润全部吃掉。
甚至还会再吐出去一部分。
但霖立不一样,企业反其道而行之,将指挥部安在风景秀丽的郊野,却把工厂建在繁华的都市。
它的生产过程也是展示环节,工厂便是自己品牌的象征,产线绿色无污染、公开透明、人尽皆知。
它滚雪球般地堆砌着自己实力,三年内市值竟翻了二十多倍!前来加入的人才趋之若鹜。
在前不久,霖立集团又做了一件震惊业界的事:
董事长陈柏霖派员通知所有员工,停掉所有的机器设备,就地解散放假,且工资提前发放。
这条打工界的奇闻,当天甚至还上了各大平台的热搜榜第一。
一天之后“奇热”病毒正式开始爆发。
而在丧尸病毒蔓延开的前一晚,C市内其他不少公司的办公楼内,还星辰般亮着加班的灯盏。
由于疏散及时,霖立集团的员工和家属有了足够的避难时间。
大家因此感激涕零,如此企业家,员工又怎能不为公司卖命。
陈柏霖是陈冉的大伯。
逃生地图,他特意标出了这一点,觉得我们可以将这个已经疏散了的园区,作为一个临时落脚点。
“最好的藏匿点是B幢的办公楼,楼前视野宽阔,可以观测到一定范围的区域……“
“顶楼有一个员工餐厅,蔬菜应该是不能吃了,但冰柜里应该还剩下不少食物……”
胖爷让我别光顾着说话,多注意脚下的路,同时朝我手上塞了一把匕首。
很快,霖立集团的标志就近在眼前了。
我紧挨着园区的围墙,闭眼将自己的“雷达”侦测范围开到最大……
不亏是我的拜把子兄弟,料事如此之准——园区里稀稀松松,果然没有多少头丧尸。
火烧云已席卷褪去,夜色如一张绒灰色的布兜,朝我们的脑袋闷闷罩了上来。
这是危险的信号,我头疼加剧,不仅仅是“奇热”的占据,意识中还充斥着城市内猎杀者觉醒的躁动。
不能再耽搁了!我一挥手,大伙儿接连从矮小的伸缩门攀越了进去。
胖爷同我们兵分两路,利索地将门房撞开,按计划从柜内的第二个抽屉,摸到了办公楼大门的备用钥匙。
入了园区,便是A幢的展示中心和工业产线,通往B幢的内部道路,我向伙伴们发出了预警。
即便只有寥寥几只丧尸,要在平地围追上来也是不得了的事,黑暗对我们的形势尤为不利。
胖爷将自己掏钥匙时随手顺出来的一把小遥控摁了一通,发现竟能将A幢的展示中心大门消磁。
这样我们就可以无须经过危险区域,从而直接从A幢穿过去!
由于疏散充分,霖立的厂房内已是空无一人。一行人一条狗安全潜入,悄无声息。
正庆幸着计划如此之顺利,黑暗之中只听得“喀嗒”一声!
一道全息影像从头顶的造影机投射出来。
一个温柔大方的女声在大厅响彻:“霖立科技,绿色使命,召唤未来!”
周奇奇一脸的煞白——他,在黑暗中无意间触碰到了自动演示的控制系统!
“跑!快跑!”
我的脑袋快要裂开了……
【第十一章】 诀别
尽管人数不多,我们却引发了死寂的C市、数周以来规模不小的一次骚动,让园区成了盛大的围猎场!
厂房外传来一声诡异嘶叫,黄弟开始狂吠起来!
糖宝的小脑袋埋在胖爷怀中,直到我撕心裂肺的一声“跑”,便被布娃娃一般被拎了起来。
A幢是开放式的展厅和生产线,要找到封闭的藏匿之处是别想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这里逃出去!
展厅讲解高功率音响所引发的骚动,决不限于园区内的范围,更是吸引到了四周街区的尸群。
它们结队而行,浩浩荡荡,宛如一支游行的队伍,凌乱的脚步声如同暴雨般打在我的心网。
我捂着脑袋,强忍着裂颅之痛,带领大家一齐冲向B幢。
周身如蚂蚁噬咬般的痛,和越来越模糊的意识,让我认识到了严酷的事实——我该下定决心了!
眼前是A幢的出口,路灯的光线已明灭可见。
在那里,我会遇上第一头丧尸,它会从左边扑来,现在离我的位置不超过十米。
作为一名被感染者,我不会惧怕被咬到,由我来吸引火力,实在是再适合不过的事。
3秒后,我让出一个身位,让这头发出恶心嘶叫的怪物扑了一个空,在地上翻滚了至少有3、4圈。
我环顾四周,发现尸群已从园区的四面八方涌进来。
不少丧尸挂在了带有电网和尖刺的铁栅栏上,但它们数量众多、前赴后继,踏着同伴们堆砌起来的尸体和残肢,越过障碍物,低矮的围墙对于它们来说简直形同虚设!
大伙玩命地跑着,用这辈子从未到达过的速度。
胖爷落在了相对靠后的位置,不仅是扛着糖宝的缘故,一天的战斗和奔赴令他的体力下降严重。
只见空中一条长长的抛物线——他将钥匙扔给了最先到达的小哥,后者一抹额头上的汗珠,颤抖的手对了几次,终于戳进了孔洞之中,只听得“咔”地一记声响。
我笑了,短暂的一生中,还从未有几次如此欣慰的笑。
B幢是一栋主要以办公楼为主的建筑物,打开大门,内部还有一扇密码门禁控制的玻璃门。
“742941……”我在心里默念陈冉告知的门禁密码,以确保在赶到密码器的第一时间能够输入进去。
“哔——”密码器跳了绿灯,我从胸口长长释出一口气。
伙伴们接二连三地进入门内。
“1…2…34…”我把行囊扔进了玻璃门,最后一脚把狗子黄弟踹了进去,“5!”
这样一来,就都到齐了!
我用捡来的一副警棍,从门外闩在了玻璃门的把手上,这下,门暂时就打不开了。
等众人反应过来,我已步步后退,在玻璃门外向大家作出了告别的手势。
昏暗的灯光下,是众人如梦初醒般的惊愕。
我不再解释,撩起袖管,露出了“奇热”在手臂上留下的死亡经络。
伙伴们,你们继续前进,我的旅程,就到此为止了。
回忆一幕幕浮现,令我浑身颤抖不止。
“糖宝,晚上不可以太晚睡觉!”那一头,小丫头哭成了个泪人。
“胖爷,你一定要和女儿相聚!”胖爷镇定依然,却是默默低下了头,他应该是最早发现我身上端倪的人,但即便如此,他也未尝选择去戳破真相。
我转向小哥李书哲和周奇奇,两人晃动着着玻璃门,热泪盈盈,强烈的悲伤让我已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大家也是出生入死过好几次的兄弟。
我挥手,是诀别,也是致谢,感谢这些日子以来,即便是在这样绝望的末世之中,大家能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家一般的温暖!
故事的最后,我决定像电影里那般,绝不再回头,只露出一个帅气的背影。
只可惜,我被地上的金属门吸绊了一跤,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算了,先润为敬。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男主要走一段SOLO路线了,GOGOGO!】
【第十二章】 尸潮乘浪
不得不承认,即便知道自己被感染了,我还是不愿意被那些追来的丧尸所活活咬死!
其一我胆子比较小,从小看不得鬼片,那恶心而恐怖的怪物迎面杀来,我幼小心灵怎能受得了。
其二是我比较怕痛,我见过那些被饥饿尸群撕咬的受害者,不少被撕扯得五脏俱裂、面目全非。
至少,得让我留个全尸吧……
于是我玩命似地跑着,绕着园区足足有半分钟之久,终于找到一处可以攀爬出去的侧门岗亭。
我先是打开了岗亭的灯,又猛烈地摇动着松散的铁门:
对,就是这样,来!来啊!
园区里的丧尸少一些,在B幢的同伴们就能更安全一些。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我颤颤巍巍地站在岗亭的矮门之上,将战斗的歌曲唱至破音,厂区的路灯,则照亮了无数梦魇一般的面孔!
尸潮奔涌而来,从两条道合并为一,聚成黑压压的一片,密度之高令人头皮发麻。
而园区外的尸群则沿着墙,直接向我所在的方位猛冲而来,浩浩荡荡,地面都被撼动。
说不慌张那是假的,当时我心乱如麻,身体的每一处神经都在不住地颤抖。
我甚至在恐惧中幻想,如果到现在为止我还好好的,没有被“奇热”感染,那我依然还是可以同伙伴们安全地呆在一起。
我们之中有勇猛的战士,有生物学专家,有电子骇客高手,有萌娃也有地狱猎犬……
我们会小心地避开这些怪物,去寻找一个又一个新的庇护所,点起幽灯,煮开火锅,说说过去,聊聊未来。
那该……多好啊!
可惜没有如果。
尸群传来的腐败恶臭已经钻入了鼻孔——我从厂区矮门一跃而下,尽我最大的嗓门开始吼起来:
“黑而压一儿压呀,欸嘿欸嘿一儿压呀……”
来啊!来啊!你们这些丑陋的怪物们!
夏夜的凉风本该是清澈而舒心的,像伊小白衣袖拂过时的香气。
而此时此刻,在这个城市,却覆满了腐臭恶烂的酸风。
造化弄人,我作为生活在这个星球不到500万年的小小生物代表,在今天就要下线了。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所以下线的方式,一定要酷炫一点!
不知我从哪里得到的一股力气,脚下突然开始变得轻盈起来——我乘浪在一往无前的城市大道,身后则是大军压境一般的尸潮。
我跑到一处空旷无人的路口,与丧尸大军已经相去百米之远。
我突然从内心升腾起一股冲动,那股冲动逼着我停下脚步、抬头仰望:
那失去了光污染的城市,璀璨的星光重新点亮了夜空,横在上方那条神秘而深邃的银河带,极大地震撼着我的内心!
西北面的一处高楼,通过感知我发现,里面的威胁系数居然如此之低。
我知道自己该葬在哪里了。
【第十三章】 灿若星辰
我听见菌丝在体内噼噼啪啪地生长,肆意连结着我周身各处细如针毫的神经。
血管在被强行填充、无声爆裂,而寄生体蠕虫一般,肉眼可见地游走在我的皮肤下方。
于是我的眼角膜开始充血、视线模糊,前庭受损、耳鸣阵阵,连站立都开始不稳。
立于33层的楼顶,我的身下是玩具般大小的车辆,风声在耳边呼啸,只消再向前一步,我便可以完成人生最后一次的刺激蹦极。
四周是灿烂星辰,头顶是浪漫银河,我仿佛置身于宇宙之间,生命起源于星尘。
从哪里来,就要回到哪里去。
我闭上眼,仿佛回到了童年时光,阡陌交通,绿树环合,姥姥拄着拐杖,站在小院枣树下的门口,用慈祥的笑容迎接我回家。
我惊喜到热泪盈眶,被这股温存和幸福醺得迷迷醉醉,我慢慢向前走去,踏着绵软而诗意的草地……
眼皮子底下突然出现一张愠怒着的脸!
一对饱满狠气的杏眼,炯炯地朝我瞪着,温软挺拔的小翘鼻子下,是梨涡和虎牙相持不下的娇纵与可爱。
我从表情中搜寻到关于她生气的讯号,但也不由得“噗哈哈”地笑出声来。
这股奶凶,怕是要齁死人吧!
快收起来,会被别人抱走的!
“喂,你居然买走了食堂里最后的一个肉包!”
“我这才啃了半口,还没咬到肉,给你吧!”
“你找死!”
这是我们的初见,让你肉包这事儿我是认真的,此外,还包括第一眼的心动。
雨后的校园,是一洼又一洼的镜世界。
“张同学,我的新鞋会湿的!”
“你可以学我一样,赤脚淌过去。”
“你……你这家伙……”
“再磨叽,我不等你咯……”
原来,我还真是个蠢蛋啊……
“嘿!张展云,我们今个儿出去玩儿吗?”
“不了,我这还得加班呢,再说……陈冉今天也没空!”
“哦……”
其实我也并不是蠢到无可救药,只是有时,我会自卑如地里的一抷泥土。
我曾放手追逐未来,但总被现实打得狼狈不堪,而我给不了你的,总会从另一个影子中窥见。
因此,我也会在更耀眼的光芒面前,对未来感到有所胆怯。
伊小白!
这个刻在我心底的名字,借着死亡的名义,现在大方地念出来罢。
你现在在哪呢?
是不是找到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
我好想,好想再看你一眼,哪怕一眼也可以!
然而一切都已是定局,我终将抱着遗憾离去。
被“奇热”占据的初级阶段已经结束,皮肤底下,万千只火蚁噬咬般的痛苦已经转入腠理、深入内脏,伴随周身无规律的抽搐,令我无时不刻有想干呕的感觉。
那感觉简直如同连续加班熬了两天两夜,凌晨起床还得接着上班!
活人变丧尸,原来是这样的感受和流程,我自嘲道,嘴角不自觉地流出了带有血丝的口水。
痛苦和折磨,正无时不刻地审判着我,催促着我赶紧结束这一切。
我也想如愿倒下、睡去,现在,死亡对我来说,反倒成了一种救赎。
对了,我死后,绝对不做谁的傀儡!
我放松了全身,坦坦荡荡地朝前跨了一步……
【第十四章】 地狱还是天堂
“咕嘟咕嘟……”
沸腾的血池?
这里……是地狱吗?
可,明明有一股浓郁的香味传入鼻息。
是天堂?
睁眼,我看到一个佝偻着的矮小背影,身着老年花布薄衫,一头华发如雪。
我的视界模糊成了大大小小无数色块,泪水在瞬间溢满了眼眶!
都说人在死后,会见到自己最爱的已故亲人。
难道……传说是真的?
“姥姥!”我挣扎着坐起来身,两道泪线利刃般地割破脸颊。
第二遍呼唤卡在了嗓子,只剩抽噎,人已泣不成声。
“醒了?快躺下!瞧你这孩子……老头子!”
姥姥,我没事,我很好!姥……老……老头子?
难道是姥爷?姥爷包揽了我关于童年的所有记忆,却在我少时早早离世,我对他的想念早已是溢于言表。
所以,今天我也能见到姥爷吗?
死亡,真好啊……
冷毛巾从脑门擦拭至下巴,激了我一身的鸡皮疙瘩,一只手温柔地探在了我的额头,我能感受到那起皱的掌纹摩挲所带来的融融暖意。
死亡,真的是好……
“烧好像退了……老头子,去给我换盆水来!”
那只手离开了。
“姥姥……不要离开我……”在一片泪花的模糊视线中,我竟捉住了那只手。这下,我发誓,绝不会再放开了!
“好……好……我不走。”那慈祥柔和的声音在耳蜗盘旋,宛若梵音,“但是你得起来,吃点东西。”
我抹开泪水,端来的,是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
“唔……好香!”
小时候我饭吃得不好,姥姥时常会为我熬制各类米汤,现在每每想来,都能感受得到满嘴的回甘。
咕噜咕噜……一大碗粥汤温暖了我的胃,原来死后也会有饥饿的感觉。
“不够吗?还有……”
我满脸米粥颗粒,喝得十分狼狈,但在最亲的姥姥面前,还需要再掩饰些什么呢?
即便是在喝粥的时候,我的一只手也始终抓着她的手腕,生怕这一放手,又是相隔两世。
“这傻孩子……”她笑道,紧接着说了一句让我莫名奇妙的话。
“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我抹开泪水定睛一瞧:眼前的人不是我姥姥。
再环顾四周,昏黄的灯光之下,映出一间普普通通的居民住宅。
客厅虽不大,却收纳得整整齐齐,干净不敢说,老人们都有舍不得扔东西的习惯,却是布置得温馨宜人。
我一改虚弱的状态,甩开那只布满皱纹的手,从沙发上惊醒般地弹跳起来!
“啪嚓——”瓷碗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我从沙发跌落,慌乱地寻找出口,步步倒退,惊惧将我的瞳仁凝聚起来,逼得我只能分辨模糊的人影。
“孩子!你怎么了?”
我慌乱地抬起手臂、掀起衣物,想看看自己尸化的痕迹。
“别乱动……你的伤还很严重!”那老人却步步紧逼。
我满身的绷带……什么都无法看清……
“走开!”我厉声说道。
“孩子……”
“谁让你们多管闲事!”事到如今,我仍能感受自己体内奔涌的野性,搏动异常的心脏!
另一个人影也凑过来了。
“滚啊!”我几乎快哭出来了。
【第十五章】 银瞳
我不敢望向他们的眼睛。
“奇热”病毒在蔓延至全身的过程中,会产生一股嗜血的欲望。
这股欲望在遇到活着的生命体时,表现得尤为强烈。
这也是在身体被占据之前,我选择从高楼一跃而下的根本原因。
我之所以如此慌张,是因为在此刻,我仍能感受到体内“奇热”活性的残留。
老两口不知所措地站着,仍不肯轻易离去,阿公将阿婆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我不想伤害你们!”我撕开手臂的绷带,想如法炮制用“死亡经络”来宣告自己感染者的身份。
可拨开的层层绷带下面,却是干净无痕的肌肤!
这……对了,还有!
我记得当“奇热”感染深入骨髓的时候,我的腹部开始出现数道裂口,里面会渗出黑绿色的粘稠脓液。
“孩子,那里不行……”阿公颤颤巍巍地警告,可我还是不管不顾,将围在腹部的绷带拆了个一干二净。
当渗血殷红的绷布落下,眼前的一幕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我的小腹,以及再周边的位置,竟再也没有先前溃烂的痕迹!
而对面的老人也惊诧地捂起了嘴。
“老头子,这……怎么可能。”阿婆将她丈夫的手臂抓得更紧了。
“孩子,”僵持了一会儿,阿公开口了。他想走近我,却被我用手势阻止,他没有固执地再继续,而是将手指向窗台,“你当时意识昏迷,伤得很严重……”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我看见阳台外,那形变严重的钢制晾衣架上,隐约可见已经凝固的血迹。
“听到一声巨响后,我们发现了你,“他推了推老花镜,继续说道,“从楼上坠落,砸弯了阳台上的晾衣架,而晾衣的叉头又深深地扎入了你的腹部!不幸中的万幸,你没有再掉下去。”
我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左下方处那儿果然还存在着淡淡的红色印痕,身体有着反射性的微痛。
但难以解释的是,这样穿透性的伤口,现在几乎已经完全痊愈?
“请问……我在这里睡了有多久?”
“两天。”
我仍不敢相信这一切,起身便冲向最近的洗手间。
边缘起了一圈铜锈的镜子,映出了一张我既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我曾经有着一种苦恼,自己年纪虽然已经20有7,却始终是一副略显稚气的正太脸,在工作期间常常被当作还没从学校毕业的实习生。
不知是因为经历了这些末日还是受“奇热”的印象,镜中我的面部轮廓,从未像此刻这般棱角分明,远比我想象的要冷峻。
浓密斜飞的眉,遁入末日期间许久没有打理过的黑长刘海,我用橡皮筋将头发束起,看起来竟有一股狂野和不羁。
这种与原先风格迥异的变化还发生在眼睛,原先我黑褐色的瞳孔,尚带着涉世不深的呆萌,如今却如鸷鸟一般深邃锐利,虹膜外一圈像是一种病变,竟透着像冬天的雾一般的银色。
现在看来,我虽然被“奇热”感染了,却没有被占据、杀死?
我想起电影、小说中常常出现的一些情节桥段,一些人有着对丧尸病毒天然的抗体,有的甚至会因此获得一些奇异的能力。
我冷静地回想了一遍自己被病毒感染的整个历程:
先是获得了方圆一定范围内的动态感知能力,随后感染加重意识模糊、周身疼痛、肌肤溃烂;最终昏迷坠楼、身上挂彩,在老人家里修养了两天。
现在,浑身上下竟连个明显的痕迹都没有?
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一切,远远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阿公的刮胡刀静静摆在洗漱台,一侧的刃口用厚厚的玻璃胶包裹着。
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十六章】 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闭上眼,用刮胡刀的刃口,在手指上迅速划开了一道小口子。
豆大的血滴,瞬间从伤口中渗了出来。
紧接着,神奇的事情出现了!
就这么一个不到半厘米的小伤口,竟让我痛得哇哇叫出了声,捏着食指跳起脚来的那种。
这……怎么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所以,我从病毒处获得了一个Debuff?受到伤害时承受的痛苦加倍?
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但紧接着发生的事,皆在意料之中。
只见手指间的那道小创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迅速愈合。
先是在缝隙间生出了许多白色小肉芽,这些乳白色的胚芽吸吮着渗出的血液,开始肆意生长。
不一会儿,伤口的两瓣裂口处的肉芽,竟如同捕蝇草夹住昆虫状态下的两排触手,接壤了起来,最终严丝合缝地填上了创口。
不到5分钟的光景,除了有部分色差,我手指上的伤口已然消失不见!
我用手去感受指尖愈合伤口的触感,发现这部分的质地又湿又软,如同抚摸刚从湿土中摘下的食用菌菇,而已经痊愈了许久的腹部,生物血肉的感觉更加明显些。
我猜想这是“奇热”的菌丝在起作用,它们迅速生长、回填伤口,再为血肉的生长提供时间和有利的条件。
我这样也算是医学奇迹了?怕不是会被小哥切片研究。
当然疑虑还是不少的。首先是关于“自愈能力“的范围,像自然界各类能够再生的动物,它们的再生能力也不尽相同。
像壁虎可以在遇到天敌时主动脱落尾巴,但能够再生的,也只是尾巴而已。
同样是脊椎动物中的蝾螈,则可以在四肢受损的时候,通过复制成熟组织的细胞得到断肢再生。
身为切片大师的涡虫,即便被分割成很多段,都能够再生成基因完全相同的多条涡虫。(我突然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海绵虽然是简单生物,却是再生界的大师,即便身体裂成了碎块,最后也能长成完整的海绵。
自愈的能力天花板在哪里,我自己一点儿也不清楚,也绝不敢轻易尝试。
更何况有“疼痛加倍”的“诅咒”加持,自愈这个能力也就显得不那么强劲了——敌人完全可以通过暴力打击让我痛晕过去,然后该切片切片,该油炸油炸。
洗手间门口,两位老人呆呆地望着这一切,也终于明白了在我腹部的那道致命伤口为何会凭空消失。
那种表情参揉着恐惧和惊异,总之就是很复杂。
许是被眼前所发生的这一系列怪异事件所刺激,阿婆身子一软,扶额向后倒去。
我预判了落点,越过阿公,一把将她扶住。
现在,我有感觉,身体已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了。
我将阿婆扶上了床,向着两位老人,对自己先前的粗鲁道了歉。
更重要的是,这对至善的老人,不仅选择在危险荒凉的末世救助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甚至还愿意分享自己有限的余粮!
我深深地下跪,以感激救命之恩。
老人们不忍,赶忙上前欲将我扶起。
然而我却坚若磐石,保持着同一分钟前一模一样的姿势。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方圆百米的异响,包括楼宇的轻微震动,都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膜。
只有我知道,这一跪,是谢恩,也是悔恨!
灾难将至。
而我,则很有可能,无能为力。
【第十七章】 恩将仇报
刀刃,闪着寒光的那一面,对准了老人的咽喉。
准确地来说,应该是救助自己的恩人才是!
此时此刻,我并没有丧失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意志也同样清晰。
而对方却步步紧逼,竟主动将锐利的刀锋送进了自己的咽喉。
血污,顷刻间洒满了老夫妇两人相濡以沫了一辈子的温馨小屋……
十五分钟前,我用心电读取了丧尸来袭的准确信号:
除了从楼下涌来的一群、甚至还有一只直接从外墙攀爬而来、体型庞大的“进化者”!
大楼里并非只有老夫妇这一对幸存者,而那些丧尸从底楼奔袭而上,竟略过了其他活着的幸存者;
他们的行进路径很古怪,楼内分散的丧尸最终都会聚到南一侧的阶梯,那正是靠近这间房的位置。
虽然我还处于不明就里的状态,但推测下来,似乎只有一种解释:
这些怪物,是冲着我来的!
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该牵连到这两位恩人。
我迅速从床边找到自己的鞋,还惊喜地发现了搁在桌子上的军用匕首——那是胖爷临走前特意留给我的。
“我得走了!丧尸能跟踪得到我!”我迅速系好鞋带,将匕首插在了束带之间,正要从门口走出,却有一个人影挡在了门口。
“孩子,先躲躲吧!你现在出去难道不是送死?”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是阿公。
“我到了外面自有办法,倒是请您和阿婆躲起来,多保重!”
我自认为这样的道别既严肃又郑重,绝不存在半点的流连和迟疑,而阿公却仍待在门口,没有让出哪怕一点点位置。
正感到诧异,屋内传来了阿婆的声音:“我们的儿子……已经死了,”她艰难地支起身来,“我们不想再看见,你也这样离开我们……”
她的声音越发颤抖,这令我内心起一阵肝颤般的恻隐。
但下一秒,我便觉得事情开始变得蹊跷起来——当我将目光瞥向门把,竟看见阿公慌张地用身体堵住了它。老两口当下的所有举动,似乎都是在刻意阻止我,不让我轻易离开。
而丧尸的进击却从未有过停止,尤其是攀爬在外墙的“进化者”,令我内心产生了极大的压迫感。
没有时间了!
我对着曾救助自己的恩人,拔出了锋锐的匕首。
我告诉它,下一步,我会动真格的,并且不会手软。
是的,是“它”。
它终于现出原形——阿公眨了眨眼,眼瞳内是一层灰翳,它张开口,我才发现,这一整口的并不是老人零落的牙齿,而是几丛白色的蘑菇。
它流着涎哈哈哈大笑着,步步逼近我,于是便出现了开头的惊悚一幕……
再扫一眼内屋,老太太从床上蓦地站起来,几乎出现在了我身后。那张原本慈祥的脸,竟在顷刻间五官腐烂殆尽,形成一个如血盆般的裂口!
它们之所以如此猖狂,是因为属于它们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我听见窗户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
一只长着无数木耳灵芝的细长手臂从窗口处扒进来,随后,又是一阵金属被拗弯断裂的声响,我看见一个人形、体态却似虫的影子,从窗帘后逐渐显现出来。
当看到它的那一瞬,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胃里直接冲到了喉咙口……
【第十八章】 尸偶
我承认,我这辈子从未见过比这更恶心的怪物!
它的身子是由大概2-3个成年人融合而成,佝偻着爬行的身子,直立起来则显得十分地庞大。
脑袋长在它的肚子上,像是缝合上去的一般,却是死的,面无表情的样子。
更为奇葩的是,暴露在它体表的并不是皮肤,竟是翻开在外的各类黏糊糊的脏器!
有一些器官仅有一小部分连着,数不清的肉瘤和淋巴在摇摇欲坠,像极了学校实验室里装着的半解剖标本。
我猜这是它在日光之下仍能行进在外墙的秘诀所在,而它又能迅速攀上高楼,则得益于它的四肢都是手臂。
这玩意儿就是一个类似于缝合怪之类的东西,且是恶心加强版的。
那怪物见到我后,不知用哪处的发声器官嘶叫了起来,夹带着着周身的那股浓烈腥臭,差点没把我给当场送走。
鼻腔里,那股刺激化作的加倍疼痛袭入脑海,才让我记起来在感染“奇热”后我所获得的身体复原能力。
只要我尽量不被搞疼,就还有机会能够活下来!
况且这家伙虽然恶心至极,却没有什么明显的爪牙,活像个腐烂的肉球。
我回望在门口堵着的、已经眼斜口歪、满嘴流涎的老人,此时除了喉咙里的咕噜声,已无法再发出人类的语言了。
而屋内老太太也是如此,老人们的身体被真菌迅速腐蚀占领,很快就同普通的丧尸没什么区别了。
我才刚刚活下来,就有丧尸来追杀,并且还欲将我困在室内——这不会是一场巧合!
这是一个阴谋,有人提前为我布下了陷阱!
甚至是不惜牺牲无辜者的性命!
当初在劫后余生初醒之时,我能从心底里感受得到,两位老人真切的善良与关怀。
而现今,他们成了阴险歹毒、妄图用谎言达成邪恶目的恶人。
但我曾注意到一个细节,拦在门口的阿公表情诡异而僵硬,只有小拇指在不断重复地弯曲,仿佛是在试图同我联络。
因此我相信,他们阻止我离开这个房间的举动,一定是被操纵、控制着的。
什么样的人,想要置我于死地!而我在户外行进时感受到的监视,又是属于谁的?
对于老两口,我怀着极度的愧疚,如果不是因为救了我,他们的结局可能不至于此。
但我的思考和沉痛很快就被打断,因为那股腥臭在空气中越发浓烈了——那恶心的大家伙逐渐在逼近了!
换作是平时,我早就该吓得白眼一翻,当场昏厥。
但现在我曾亲手斩杀过丧尸,又有过和胖爷配合挑战地狱犬的经历,心理上的恐惧已是克服了不少。
但从生理上来看,我毕竟没有胖爷娴熟的武技,握着匕首的手早已颤抖不已。
转念一想,从离开团队起,我不就已经将自己定义为“死士”了吗。
再“死”一次又何惧?
我大吼一声,将心里所有的恐惧都排出去,提着匕首就往那怪物冲过去!
令我没想到的是,看见我如此破釜沉舟的态势,竟令那怪物原地愣神了一秒。
我从来以为丧尸是无脑的生物,而这头怪物和被感染的两个老人,却表现出了不一样的一面。
这股感觉虽然令人毛骨悚然,但如果对方拥有生物的情感和反射,表现出一些生命体相同的弱点,我生存下来的概率可能还会更大一些。
紧接着,那怪物腹部的头颅突然被唤醒了一般,抽搐着睁开没有瞳孔、腐白的眼来!
我被这一举动吓得浑身一激灵,脚步也随之磕绊慢了下来。
便有两个迅捷的身影一前一后的扑过来——正是已感染成丧尸的那对老夫妇!
尸偶!
我从心里爆出了这么一个名讳。
【第十九章】 残忍的温柔
迎面,便撞上了老太太的血盆裂口!
我“卧糟”一声,闪身躲过,令那老妪扑了个空,重重摔在了地板上。
我倚到一处角落,只听得心在嗓子眼里“砰砰砰”一阵猛跳。
方才的气势被这次突袭湮灭过半,此时的我只能转攻为守。
但很快,她的丈夫又接踵而至,莽撞地从左后方冲来。我不得不拾起一旁椅子,抵住他的脑袋,支住了乱舞的手臂——虽然他的口腔内只剩牙龈和白色菌顶,但锋锐的指甲依旧保留着杀伤力。
这一切只是权宜之计,因为那老太太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
她抬起头来,原本慈祥的脸形变严重,五官处竟生出漩涡般排列的利齿,怎么看都像是在噩梦中才会出现的怪物!
不妙,这很不妙!
一对一尚能勉强对付,但三对一,我妥妥的不是对手。
我斜睨了一眼那团恶心的变异肉球,发现它并没有直接加入战斗。
而是仰着它那死人一般的头颅,嘴巴微张,它头顶处忽明忽暗着两道荧光色的蓝,细看还能窥见天线般的两个触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家伙一旦专注于操纵死尸,自己就不能行动!
就如同在游戏中召唤师一般的角色,施法时需要专注于自己的精神力。
我看准间隙,猛地发力将眼前的丧尸推开,将手中的匕首对着正在“发功”的头颅掷了过去!
果不其然,为了避免被击中要害,那怪物被迫停止了刚才维系的动作。
两具尸偶则在那一瞬间神经脱线,木偶般地垂下了手臂和头颅。
我并没有白白浪费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抄起凳子便向那怪物猛冲过去。
从胡乱扭动的四肢看来,那家伙显然是慌了阵脚,它试图重新凝聚起精神来,只可惜那时我已越过了尸偶好几个身位。
我的板凳正要劈头朝那怪物砸下来,突然,从那颗从腹部的怪头中,喷射出了一道恶臭的、绿色的黏液!
我当下躲闪不及,赶忙用右手去阻挡,但正是这一挡,胳膊仿佛是被碎纸机咬住了一般……
那毒汁溶解着我的皮肤,撕咬着我的血肉,不断地在层层渗透。
我注意到,自己的手臂间不断地分裂生长出细小的肉芽,正寸步不让地与蔓延的创口抢夺着“领土”。
但这一剧痛的过程,令我当场撕得原地岔气,眼角泪花一片。
那怪物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弱点”,只见它瞑上的双目再次睁开,额头上的光芒再次出现:
只听见身后一阵呜咽,两个影子从我的背后直立而起……
痛苦将我的意识咬得花白一片,我明知危险将至,身体却因为剧痛麻痹而做不出任何动作!
得!这下不仅真的得死,还得承受加倍的痛苦。
拯救我,本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现在还搭上了两个无辜的人……
模糊的视线中,有两个影子,竟从我的身边,若无其事地穿了过去!
手臂上的肉芽不断在自我修复,痛苦逐渐得到缓释,我勉强挤开一只眼,竟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两具尸偶,居然开始倒戈,转而冲向了操纵它们的肉团怪物!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两头丧尸,一左一右地拽住了那怪物不怎么粗壮的躯臂,一步一步将其拖到房间的边缘、充满着阳光的窗台……
匕首从那怪物的身体脱落下来,我发现刚才自己虽然没有命中对手要害,却误打误撞将它的一根触须给切断了。
控制力减弱?或许,这就是尸偶倒戈的理由?
在玻璃碎裂的巨大响声中,我眼睁睁地看着,三个纠缠在一起的怪物嘶叫着,挤破了阳台,一同向下坠去……
在我逐渐清晰的意识中,彷佛望见满脸利齿的老太太,在下跳之前回望了我一眼;紧接着,阿公则挟着怪物的另一条胳膊,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我依然痛苦地半跪着,才注意到在自己的脚边,有一个翻倒的相框。
相框之中,是老两口幸福满足的笑容,在两人的中间,小伙身着一袭帅气军装,一脸的阳光秀气,竟和我有几份相像。
风从破了大洞的阳台灌了进来,锁住了我不住颤动的喉头……
【第二十章】 “秘药”
末日降临,生灵涂炭,这个城市每天都在上演着死亡。
然而这一次,生命之光熄灭在咫尺,极大地震撼了我。
我走向阳台边缘,空中四处翻飞着从破碎衣物中露出的棉絮、残损家具的碎木以及各类脱落的书页,夕阳为这一切镶了一层模模糊糊、哀伤的金边。
风正一点一点撕碎关于这个家庭曾经温馨的影子,病毒激起的是末世的洪流,而我则是压垮这个家庭最后的一根稻草。
最后,只有我活下来了。
那怪物受伤,控制力减弱或许是原因之一,但更为重要的:
是他们,让我活了下来!
我能感受到身后那股托举之力——清晰而熟悉,像姥姥姥爷无微不至的照顾、像诀别时伙伴们满噙的泪花。
几天前,我原定的计划,是在午夜星辰最璀璨的时分,从高空一跃而下,结束这27年平凡的一生。
然而生命之路百转千回,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命运始终不肯撒手,在冥冥之中给我的暗示是:
活下去!
我闭上眼,感觉曾经那个遇事慌乱、躁动无比的魂灵,已经离开了躯体。
即便楼下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越发接近,我仍能保持相对的从容与冷静。
我开始思考,这些丧尸和怪物,究竟是凭借着什么才能够监视我、找到我。
我怀疑在自己的身上,一定有着像是生物标记或者是追踪器一类的东西。
如果无法找到并移除,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依然摆脱不了当下如同被诅咒的感觉。
我想起自己的区域感知能力,如果将它反过来向内运用,那将会是什么效果。
我将意识集中到了一起,以皮肤为界,开始对身体进行从头到脚的全盘扫描。
幸运的是,这一招奏效了!
我搜寻到了在胃中每一粒正在消化的米粥,自然也轻易搜寻到了小肠部位卡着的一块胶囊状异物。
这一定是罪魁祸首了!
可……我要怎样才把它给弄出来?
我想起漫威电影中一个离奇的情节:金刚狼的心脏被虫子寄生,失去了自愈能力。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竟然选择亲自刨开胸膛来取出异物!
但这个方案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执行的可能。
即便是有着同金刚狼一样的强大自愈力,我的身体也无法承受因剧痛而导致的麻痹和昏厥。
“奇热”在我身上留下这的这种能力,与其说是一种增益,更像是一种负担。
瞑瞑之中,皆有启示。
我在厨房里的地上,找到了一些红薯,如获至宝。
这可是制作“秘药”的一种基础材料!
我紧接着翻开冰箱,再次发现了上天的眷顾:
牛奶虽然过了保质期,甚至还发酵成了固态,但应该还能够用上。
这样的效果,会不会更好些呢……
我苦笑,将红薯放入锅中蒸煮,待熟透后捣碎成泥,紧接着将牛奶倒入,搅拌均匀,出锅!
在等待冷却的时间里,我搬来了重家具来堵住大门,只为再争取一点时间。
回到厨房,那泥水般冒着一股酸腐气的“秘药”,已经达到可以入口的温度。
稀烂的厨艺、变质的食材,这也许能发挥药效的全部力量……
我下定决心,闭着眼捏着鼻子,趁嘴巴不注意,一滴不剩地将这些糊状物全都灌到了自己的胃里!
不一会儿,我便感觉到了它澎湃的效力——我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来,而小腹开始一阵阵地抽痛,肚子里开始“咕噜噜”地冒起泡来。
我一路扶着墙坐上马桶,当即对自己选择的第二方案感到后悔不已:
腹泻,也是一类剧痛!并且,它的疼痛等级还不低!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屁,当场揭开了这场残酷战役的帷幕……
(下一章请慎重选读)
【第二十一章】 喷射战士
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如果有,我能吃到断产。
当额头的汗珠凝成豆大,我感觉小腹像拖把般被绞拧了三周半。
“奇热”所增益的痛感,更像是光头强提了把锯子在我的肚皮上连续作业!
我耳鸣不止,感觉有一千多头大象奔袭而来,每一头都是一台高功率喇叭。
再一晃眼,自己竟飞到了神圣的云间之上,长着肥厚翅膀的天使们在身边愉快地奏乐。
突然有一股浓烈的味道逸散开来,于是纯洁的天堂被夕阳染成了屎黄色,天使们扔下乐器,四下奔逃。
慌乱之中,我被吹号的金色卷发小胖给撞倒,一个趔趄,狠狠地从云端跌了下来!
瞬息之间,星辰变色,宇宙坍缩……
我在坠落的途中,看见天空遍布着彩色的黑洞和漩涡,如同文森特梵高笔下的星空之夜。
我看见死亡和孤寂,也窥见了灿烂和浪漫。
正当我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张开双臂想要拥抱这绚烂万物,突然被脚下出现的一个黑色漩涡无情吸入!
再一看四周,哪里还有什么云间天使、璀璨星辰、大师名作。
一切都变回了凡间的模样,我明白,是仅存的一丝意志,将我拉回到了这里。
这股剧痛,竟令我产生了幻觉?
此时,我腹部肿胀不堪,形如气球,肠道里的过客们悉数成了稀薄的流体,正酝酿着一场蓄谋已久的暴动。
最难熬的时间并没有过去,刚才把我从天堂扯下来的,只是一发有味道的空包弹。
好在有座下的马桶兜底,给了我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我不能让其成为一场煎熬异常的持久战,一是我怀疑自己根本无法扛过这种非凡的痛苦,二是门外响起了丧尸队伍凌乱却又急促的步伐。
于是我主动求战,横膈膜发力,将小腹绷得紧紧实实。
但事与愿违,我的紧绷僵硬,换来的却是零星的炮声。
汗水凝成黄豆般大小,如瀑布般倾泄而下,另一边却是“幽咽泉流冰下难”,没有丝毫动静。
我无法将精力分到对外界的动态感知,但防盗门被撞击的声响已清晰传入耳畔。
糟糕!糟糕!糟糕!
危险近在咫尺,而我,却很有可能连擦纸的机会都不会有。
不不不,我不该停留在这里!
我想起了伊小白灿烂而俏皮甜美的笑,而陈冉在地堡的另一头焦灼等待;
想起和同伴们在幽暗灯光下的火锅,老人们尸化后违抗指令选择和怪物同归于尽……
我经历了如此之多,最终才得以能够站在这里。
这令我意识到,在末世之中,我不仅仅是一名行色匆匆的路人,更是一名:
战士!
我眦目欲裂,承受着若怀胎十月的痛苦,肚子孕着的一颗红巨星,此时正沉沉地向下滑去。
时机刚好,我气沉丹田,怒吼一声,将阻塞的剧痛化作火红的斗气!
只听得座下“嘭”一声巨响,如天地愤懑,列缺霹雳,那声响甚至超越了军方在边疆动用的所有火炮!
随着鼻腔传入了浓郁的气息,我感到浑身前所未有的畅快,仿佛置身于美丽的花园,面部拂过四月的春风。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我熬过了常人无法忍受的剧痛,计划最终成功了!
而坏消息是,在我身体某一处,又开始火辣辣地燃烧了起来!
卫生间外,尸群已经破门闯入……
我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第二十二章】 军刀的秘密
纸一般薄薄的木门,门外便是闯入的、成群的丧尸。
它们发出低沉而恶心的嘶叫,搜寻着近在咫尺的猎物。
没有时间再去检查马桶,确认追踪器是不是已被排出。
眼下,除了按下这个按钮,我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
哪怕抽水的声响会招致丧尸群的直接侵入。
我闭眼,心一横,大力摁了下去。
“啪嚓——”
几乎在摁下马桶抽水键的同时,从卫生间木门的中央,伸出一只鲜血淋漓的手!
木门的碎屑洒了一地,紧接着,两只、三只!
丑陋的脑袋竞相从开裂的木门中挤进来,龇着锋锐的爪牙,一副要将我撕碎的样子。
哦嚯,完蛋!
我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封闭的空间,庞大的丧尸群 ,我无处可逃……
这一次被围堵,我知道自己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个你死我活,能让城市里少一只这样的怪物也算是一种对人间的贡献吧。
我心一沉,从腰间抽出匕首来,这是胖爷最后留给我的防身器具,递到我手中的时候,橡胶材质的手柄还带着余热。
这把精致而锋锐的武器在幽暗的灯光下冒着寒光,锯齿式的刀背看起来极具攻击性,也让使用者在心理上能保持一定的优势。
从来没仔细端详过,这会儿才发现,眼前是一把从电影和军迷网站上才能见到的匕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特种部队才会使用的武器!
电镀过的黑色钛合金刀身上,刻着一排字母:XAX,正好与胖爷名字的拼音缩写一一对上。
联系上胖爷魁梧壮硕的身体、矫健非凡的身手、沉稳冷静的处事风格……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同一个事实:
我那常年做仓管、当保安的隔壁室友竟是一名特种兵!
而愚钝的我,居然在这个时候才发现如此细节!
在濒临危险的场景下,分心无疑是致命的,可我却为之振奋起来。
曾和特种部队共处一室,还一起并肩作战的经历,为我附着了一层坚硬的勇气。
这是一种类似图腾的精神力量,令我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
我学着胖爷,放低身姿,正握军刀,将刃口藏在了胳膊下方。
正准备着拼死一搏,门外那些丧尸的手臂竟陆续收了回去。
我瞧向马桶,所有的污物都已冲洗干净,卫生间内,空气也清新了不少。
难道是……
我重聚精神,将思维逐渐向外延展开去:
楼内的丧尸无一例外,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追逐而去!
而那个方向,正是顺着下水道的位置,一直!向下!
这意味着,我的计划,成功了!
我谨慎而小心地打开门,只见屋内狼藉一片,腐液横流,到处弥漫着死尸的臭味。
这是尸群留下的痕迹,对于这间曾经温馨的小屋来说,简直就是亵渎。
我重新走向洞开的阳台,看着血色残阳慢慢落幕,嗜血的群鸦在空中翻飞。
像一个溺水之人,重新得到了呼吸的权利,无论是追杀还是监视的目光,如今都已离我远去。
我朝着老两口坠落的方向跪了下来,低头默哀了约莫有五分钟光景。
再握向军刀,余温尚未散尽,仿佛是胖爷的庇护。
是时候该回去了。
【第二十三章】 真菌巨人
被“奇热”肆虐的C市,很快又披上了璀璨星幕。
在百鬼夜行的黑夜中冒险无疑是自寻死路,即便我有着随时可以洞悉四周危险的能力。
在相对安全的房间内等到黎明,是当下最稳妥的选择。
我搬来了较为皮实的家具,用它们将破损的门洞临时堵上。
又煮了一壶热水,吃了些清淡的食物,好让腹泻后的肠胃得到一丝喘息。
不知是不是因为病毒盘踞在体内的缘故,我的食量变得异于寻常。
一锅子的粥,本来打算剩个2/3,留作宵夜和明天的早餐,我竟一口气全都炫完。
舔干净锅子,我甚至还有再煮一锅的冲动!
好在困意汹涌袭来,我倒向柔软的沙发,感觉被一股缱倦的暖意所包围。
这一次的睡眠是深度的、黝黑而无底的,没有梦境的侵扰。
摆脱了被监视的折磨,自由令我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美中不足的,是这一次沉眠并没有持续太久。
我从黑夜中愕然惊醒,发现墙壁竟投上了森森的鬼影!
这些影子在舞动着,如同毒蛇与火焰一般。
直到我支起身子,才发现,这些投影只不过是吊灯和摆在桌上的瓶瓶灌灌。
它们摇晃、抖动起来,在寂静和黑暗中发出了恐怖的声响。
莫不是……地震来了?
我惊惶地爬起来,正想要向外逃去。
突然,整间屋子都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破碎的阳台窗外,霜白一般的月光被什么东西给遮挡住了!
一时内,我无法分辨出自己在房间里的位置,只得在角落里蜷缩躲着。
只听得大地发出一声闷响,仿佛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地表。
而桌上的瓶瓶灌灌则再次开始乒乒作响,气氛诡谲到了极点!
没过多久,第二次“地震”又如期而至,房屋震颤,家具则摇曳不已。
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心头腾起压迫般的恐惧。
我激活了感知能力,恰逢又一次震颤,令我耳根生疼、头痛欲裂,不得不被迫收回探察的思维触角。
月光奇迹般地再次倾洒进来,趁着这一丝间隙,我半蹲着身子跑向阳台,想要亲眼一探究竟。
我扒在碎裂的阳台边上,耳边呼啸着腐臭的夜风。
我的视线只偏了一个极小的角度,便看到了在月光下令我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的奇景:
那是一个庞大的巨人,正在钢筋混凝土所筑成的建筑森林中缓慢行进!
它每跨一步,都会带来一次小型地震。
这……究竟,是什么生物?是进化者吗?
末世的C市,什么样的奇事都会发生。我被此情此景所深深震撼,不由得驻足多看了几眼。
不料,那巨大的头颅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一般,蓦地转过头来!
我慌忙躲到阳台后,背脊紧贴着墙根,大气不敢出。
只听得渐行渐远的脚步,现在竟重新变得步步沉重、清晰起来;而屋子内的吊灯、摆设,则又开始剧烈地摇曳作响。
我,是被……发现了吗!?
【第二十四章】 白蚁之丘
你很难想象,世间居然存在有这么大的生物。
我在约莫十几层楼,居然才与巨人的肩膀处于同一位置。
现在,这个庞然大物显然察觉到了什么,正一步一步往回走来!
没有什么要比这更令人惊悚了,天花板的吊灯开始摇摇欲坠,而桌面上的瓶子倒了下来,滚落地面,瞬间摔了个粉碎。
若是被这个巨人发现,我应该会和玻璃瓶落得相同的下场吧……
我小心翼翼地躲在墙后,大气不敢出,只听得见自己胸膛里猛烈的心跳。
刚刚借着月光,粗略地瞥到了几眼:
那是一只浑身赤红色的巨大人形生物,短胳膊短腿,四肢极为粗壮,步行时迟缓,看起来不像敏捷类型。
受到重力约束,地球本不该演化出如此生物,这家伙却能在陆地上健步如常、呼吸顺畅,简直令人惊诧。
我听得大地轰鸣,地震越发接近,强大的压迫感差点令我尿失禁。
在巨人临近的那一刻,我拼命思考着自己的生存对策,但很遗憾,除了躲藏在黑暗之中,我似乎没有其他的选择。
最爽快的结局是被一掌拍烂,化作齑粉,我会在瞬间死去,倒也不足为惧。
最糟糕的是建筑被毁,我在断垣残壁之中被牢牢压住,承受持续数倍的痛苦,教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听见那粗重的、似乎是喘息的声音,就发生在墙后!
恐惧到了顶点,是生理性的全身麻痹,密集的汗水从全身沁出,几乎将我的上衣浸透。
我绝望地等待死神降临,但是直到目前为止,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地震也没有再发生过。
它驻足了,就在我的背后!隔着薄薄的一面墙,我能感受到它身上令人窒息的臭味。
掩体之后,是无尽的煎熬,我想象着巨人是一个耐心的猎手,任何破绽都会使得猎物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巨人静止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我开始怀疑它是否已经离开。
这种可怕的好奇一旦形成,就化作挠心般的痒。
我屏住呼吸,努力调动起麻痹的身体,我要慢慢转向身体的左侧,去窥探一眼外界的危险。
一眼,就一眼!要不然,我就会被自己内心的幻象所吞噬。
光移影动,我趁着巨人在挪动身躯的时候,从残破的阳台缝隙之中,窥见了它可怕的全貌!
巨人有着几近透明的血色皮肤,然而在那层皮囊的里面,不是肌肉筋骨,而是密密麻麻的、仿佛如卵石般堆叠起来的东西。
直到它身体的一侧被惨白的月光照亮,我终于看清楚在那层肠衣般的肌肤底下,竟然是一具又一具被菌丝相缠起来的人类躯体!
按这个密度,组成一个巨人,需要成千上万具人类的尸体!
此时它突然嚎叫起来,声音浩荡而悠远,如枯骨制成的号角声,这是万千个亡魂的哀哭。
原来,这家伙被某幢高楼的灯光所吸引。只见它用壮硕的手臂把住建筑,从发光的窗口中弹出食蚁兽般的长舌,只听得对面楼内一阵瘆人的惨叫,片刻之后,那具有黏性的长舌上竟捕获了不下5人!
城市的建筑森林,于它来说,竟如同白蚁之丘!
丧尸围城,已是绝望,更不用提那些具有高级猎杀技巧的“进化者”。
然而,病毒却有着更为惊人的“想象力”,那些地狱般的一件件“杰作”,不禁令我一阵胆寒。
月色被恶魔所遮蔽,我躲藏在黑暗之中,彻夜尽是杀戮的声音。
【第二十五章】 归队
再深的黑眼圈,也阻止不了我重新归队的迫切渴望。
眼见黎明出现在天际,巨人则早已没了踪影,我便从沙发上一滑而下。
先是将两位老人生前的床铺整理完毕,把一家三口的合影摆在了上面。
又将一碗粥、两个白面放成一排供奉起来,双手合十以谢救助之恩。
斯人已逝,然生者还须前行。我在房间里搜寻了一圈,将能够找到的食物沉甸甸地打包带上。
末世中的“黄金”,实在不应该任由其腐烂、被浪费。
这一夜过得虽不好,但闭目宁神还能够恢复了不少体力。
加之体内菌丝在噼啪忙碌,身体的疲劳感在慢慢离我而去……
这就印证了一件事:体外伤、脏器受损、甚至包括疲惫,“奇热”就如同勤劳的蜜蜂,身体一旦有恙,它们就仿佛有了记忆一般,致力于将其恢复成原样。
但我猜想每一次的修复应该都会消耗不少的能量,因为我能够感到逐渐明显的饥饿感,那可是才吃了早饭的节奏!
不用管住嘴,也不用迈开腿,就可以从一个嘴上无毛的“实习生”,变成棱角分明的霸气汉子。
这样的好事要搁在平时,做梦也会笑醒。
但在这粮食匮乏的末日,就不再是件令人期待的事了。
我尽量不再去多想,好凝聚精神去感知四周的危险。
万幸的是昨天追踪器随着马桶抽入下水道,吸引了楼内大部分丧尸去追逐,我才得以有惊无险地来到楼下。
大地还是如此地令人踏实,我踏上归途,心中充满了喜悦。
糖宝这小丫头怎么样了,大家有没有把她照顾好?黄弟也会保护好她的吧!
小哥的丧尸研究有没有新进展?我可不打算告诉他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周奇奇一定会在工厂门口的监控器里率先发现我!布置监控网对他来说可是小菜一碟。
我望向腰间的匕首,这次回去也算是完“匕”归赵了,我要揭穿胖爷身份,然后从他这儿学上个一招两式!
想起又能同伙伴在黑夜般的末世之中,生起温暖篝火,哪怕是同担共苦,这样的日子,也是值得的。
我禁不住嘴角上扬,脚下不由得呼呼生风。
而霖立集团的标志,不觉已经近在眼前了。
回头望去,那天我引着尸潮奔跑,在肾上腺素和“奇热”病毒的双重作用下,竟也跑了不下5公里的路,工厂虽近在视距之内,却也耗费了我不少的时间。
大白天的,丧尸群早已钻入各掩体内躲避,加之厂房四周地势开阔,危险存在与否一览无余。
于是我放下警惕,将空间探查之力收回,大步朝着厂区的门口走去。
监视器位于门房的侧上方,我本想走到跟前,朝着镜头招一招手,来通知伙伴们自己的到来。
转念一想,不如给他们一个惊喜。便蜷下身子,贴着厂房的墙壁,摸进门房。
伙伴近在咫尺,令我激动的心情无法平复,再不过几百米的距离,我们就能相见!
然而,在门房内,我竟看见一个身着迷彩服、军人模样的人躺在凳子上,翘着腿正在打盹。
“什么人!”只听见背后一声大喝,还来不及转身,记忆的最后画面是袭来的一枪托。
我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第二十六章】 囚徒
一束昏黄的光从眼皮底透进来,鼻腔里钻进一股浓重的霉味。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倒在草垛之中,墙角则堆积着许多破旧的木箱。
这儿看起来像某个储藏旧损存货的仓库,那些木箱表面霉烂,显然是有了些年头。
身边传来悉索的声响,我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慌忙起身,却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只得再次蹲下,尴尬地遮住下体。
然而这一切都是不必要的,因为身边的这些人,也都是些男人,同样衣不遮体。
四周皆是墙壁,只有一扇紧锁的、锈迹斑斑的铁门——我们都成了囚徒。
“醒啦?”其中的一个人和我说道,见我紧张地蜷缩到角落,他并没有再靠近,只是远远地歪着脑袋摆了摆手让我别介意,“从昏睡中醒来的伙计都是你这样的反应。”
“我并不比你早来多少时间。”他好像知道我想问什么似的,没等我开口,就一股脑地将这里的情况都介绍了一通:
“这里的人互相都不认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大家都是C市的幸存者,且都是男人。”
“大家几乎都是被一些身着军装的士兵们给带到这的,真该死的,他们居然选择动粗的!”
“如果你有什么能让大家知道当前处境的信息,可以共享一下,以便于我们共同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这个男人说话条理清晰,能让人在很短的时间内,迅速理解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同时他也十分地富有亲和力,说话的方式坦诚而直率,更易令人对他产生信任。
整个房间大概有二十来号人,我注意到他干裂起皮的嘴唇。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和这里醒来的人都磨过嘴皮子。
我没有回答,周遭的一切令我感到陌生和不安,我需要花一点时间来消化一下。
我简单回溯了昏迷前的记忆,和男人说的如出一辙,我们都是被身着军服的士兵给带进来的。
并且,他们采用的手段并不光彩。
我摸了摸脑袋,被枪托敲击的地方虽然迅速结了痂,但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然而,好些蹲坐在地上男人们,神色并没有显得十分慌张,相反的,有些还相当乐观。
这实在是令我感到意外。
是的,士兵们抓住了我们,却并没有选择杀死我们。
所以这些乐观者的结论是,在特殊时期,军队对平民的营救方法可能有所不同。
但是,他们本可以好好沟通,让被救助者配合行动。
在人人都希望获救的末世,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生锈的铁门“咯吱”一声被打开,由两个戴着防毒面罩的士兵架着,又一个失去知觉、赤身裸体的男性被扔到了草垛之中。
用“扔”这个词,已经算是委婉了。
其中一个像长官模样士兵向躁动不安的人群解释道,救援对象中出现了感染者,为了安全考虑,希望大家再忍耐片刻。
这番话如同喂了一颗定心丸,大家四散而去,各自又坐回到了草垛上。
然而我注意到,除了刚和我搭话的大哥,还有寥寥三两人,始终对这些士兵怀着警戒的目光。
现在,我和他们有着同样的感受。
我们浑身赤裸,而对面则全副武装,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在这个充满着霉味和汗臭味的囚笼,到处都是重重的疑点。
和胖爷在一起的时候, 我就学到了不要把生命主动权交到别人手上这重要的一课,于是我将精神集中起来,思维很快就从狭小的囚笼扩展开去……
“整个仓库大概有百来号人,关押在不同的单间里,”我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挪到先前和我搭话的那个男人边,蹲了下来。
“零散走动的应该是看守,两人一组,一共十几个人的样子。”我压低声音,尽量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对方瞪大了眼睛,显得一副很惊异的样子。
“是我被押进来时观察到的。”我撒了个谎,不想轻易就暴露自己的能力。
他漆黑的瞳在昏暗中亮了一下,坚定地朝我点了点头。
我知道自己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
【第二十七章】 非正编部队
大哥名叫胡世杰,还有结识的两个年轻小兄弟,一个是林真,一个叫艾迪,都是城里的本地人。
之所以对这些士兵的行径感到怀疑,是因为“救援人员”粗暴地将他们和家人分开,醒来后问询,却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的答复。
胡世杰有一个80多岁的老母亲,原先是和自己的妻子待在一起,最令他担心的,还是他那15岁的儿子——军队也一并带走了他。
我十分理解他的心情,也明白这些被暴力押入囚笼的人,此时内心的焦躁并非是空穴来风。
这些士兵粗暴而野蛮,在他们迷彩服的臂章上,绣着一条银色的蛟龙,还打了个红色的叉。
我不是军迷,不了解这样的标志代表着哪一支部队,但我见过舅舅的军装,这样的标识显然不属于国家现役的正编部队。
地下室的旧货仓库,无法观察到外面的世界,我们只能从间隔的送餐点来判断大致的时间。
送来的食粮量少且难以下咽,不说那些烧成糊状、难以辨认的菜,桶中的饭多半是烧糊的饭糍,硬如钢铁,简直比牢饭还要糟糕。
我同几个伙伴们交换了一些信息,讨论了一些细节,一个计划很快便呈现出来。
在那一段时间后,有几个士兵意外地闯入,拿着高压水枪不由分说便向人群喷射起来。
这令原先保持着相对安静的人群又沸腾了起来,有人闻出是消毒水味,库房里的哀嚎声才有所减弱。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病毒高等如“奇热”,竟也对消毒水有着强烈反应。
我的皮肤、口鼻各沾了一些,便难受得浑身蜷缩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地想要呕吐。
好在胡世杰发现了我的异样,用自己身体挡住了水流,这才让我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万幸的是,小群体并没有对此有过多的猜疑,我生理上的排异也仅仅多持续了几分钟而已。
一切按原计划进行,由于大家被囚禁的平均时间不久,短时间内,多数人仍能够遵循着正常的生物钟来作息,因此非常容易判断什么时候是黑夜。
我们几个轮流休息,等到约莫第二天一早,铁门被打开,泔水一般的餐食又送了进来。
大哥胡世杰和林真不由分说,上前就抢,这场景大大刺激了饿了一晚上的男人们,大家见状,纷纷上前加入了这场哄抢,生怕自己晚一步吃不上东西。
那持枪的士兵见状立即警觉起来,先是试图恢复秩序,但几次吆喝都没有起到效果,库房内顿时乱作一团。
艾迪一直在人群边缘伺机而动,几次想突入人群试图拿饭,都失败了。
眼见人群密集,根本没有插进去的机会,他一把抱住了另一名看起来像是士官的大腿:
“兵爷,求你帮帮忙了,我从昨天起就没吃上过一粒米饭!”他面带哭腔,而整个人连站立的气力都快没有了,要不是有腰带束着,对方的裤子都快被他给拽下来。
那士官吃了一惊,连忙厉声喝斥让他放开。
艾迪继续纠缠,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那下半身上。
“放手!”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士官竟直接将手摸向了腰带间的枪!
轻者是头破血流的一枪托,重者则无法预计后果,眼看事态发展超出控制,我赶紧上前拉住那军士的胳膊:
“长官,我弟有低血糖,我们实在抢不过那些野蛮人,您行行好单独给我们搞一份饭!”
狐狸自然不想在这里轻易露出尾巴,于是满口应承,只为摆脱我俩此刻的纠缠。
“长官,我还要和您报告,这秃子昨天打人!”我故意捂住左脸,将手指向人群中的一个光头男子,那人还在拼命哄抢着,丝毫没有任何的察觉。
“我没工夫和你们瞎扯!”对方不愧是军人,我感受到军服下的肌肉一阵发力,那士官从我这里挣脱出胳膊来,还没怎么注意,手枪已经牢牢握在手中。
我顺势向草垛倒去,再一看,机敏的艾迪也当机立断,一把推开士官的腿,在地上翻滚耍起了无赖:
“你们都不是什么好鸟!这点够吃啥呀!你们不把人当人!”
后者拉开枪栓,正当我们以为把戏演过了的时候,那士官却并没有将枪口指向我们,而是朝天开了数枪。
很快,那些哄抢食物的人群便一哄而散——这场闹剧结束了。
几分钟后,待到送餐的士兵离开。
昏暗的灯光,从艾迪的手掌下,亮出了钥匙的金属光泽。
【第二十八章】 越狱行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发现失去钥匙的士官,很快就会带着人找回来。
而胡世杰苦口婆心,竟想要号召大家一起出逃。
他的“异想天开”,毫不意外地,遭到了众人的拒绝。
非但如此,有人还因担心被牵连,打算在我们走之后主动告密。
更意想不到的情况是,林真在最后的关头退缩了,越狱行动由此减少到了3人。
乱世之中,生命如草芥,外面是嗜血成性的尸群,里面不过是些看似凶恶粗鲁的士兵。
屈辱地活下来,或许还可以见到家人,但选择出逃,便是孤注一掷,前路未卜。
林真权衡利害,最终作出了留下来的选择。
这么一个临时的决定,导致了我们原来的分工全部推翻。
但时机不等人,我们不能在这里逗留哪怕半分钟了。
最后我们轮番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对他的决定表示理解。
随着生锈铁门“吱呀”一声,我们的逃亡之路就此开启了。
不得不说,厚重的铁门,老式建筑稳固又错综的结构,在一定程度上屏蔽了我的一部分探知能力。
以至于当我来到门外,才听见原来在这座位于地底的“监狱”中,竟充斥着无数的声音!
也不由得惊叹,这些士兵究竟囚禁了多少幸存者!
我努力将自己的思维向上拓展,想预先计划好逃跑的路线,却被这些嘈杂的声音所干扰、遮挡。
没办法,只能试着到接近地下仓库出口的位置再作打算了。
这里是霖立集团的地下,这件事早在我们商讨之前就已明晰。
说起来胡世杰还是霖立集团的老员工,在清点存货的时候也来过这儿几次。
因此,配合着我的能力,要找到地下室的出口并非是一件难事。
但巡逻队的路线并不固定,有时会临时改变,这时常令我们陷入被动。
三个赤身露体的汉子,要蹑手蹑脚地避开训练有素又全副武装的士兵,这样的场景,无论是谁见到都会捏上一把汗。
好在外面对地形颇为熟络,又加上地下室光线阴暗,绝望的叫喊声不绝于耳,这些士兵很难察觉我们这些行走在阴影里的逃亡者。
当胜利的曙光即将来临——我们接近了地下室的出口时,从仓库的深处、我们逃离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愤怒的吆喝。
我们知道自己的逃亡行径已经暴露了,紧接着,便是从身后传来的密集脚步声。
那扭曲的回声、恍然间的光移影动像一只看不见的巨掌,狠狠地压迫着我们的心脏。
“快走!出口就在上面!”胡世杰催促道。
我一把拉住两人——方才,先遣的思维通过阶梯,清清楚楚地勾勒出了4个荷枪实弹的士兵的影子。
艾迪无可适从地看着我俩,一时不知该相信谁。
走,一定会被抓住;留,也绝无机会!
胡世杰见我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一副坚定的样子。
时间静止了数秒,他意识到我一定有这样做的理由,便下定了决心似地,一把将我和艾迪拉回到了阴影之中。
在这段紧迫而煎熬的时光里,他只说了一句话:
“接下来,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第二十九章】 致命的暗道
不知在阴影中走了有多远,我的光脚板都快磨出血来。
而胡世杰则一声不吭地领着路,他选择的路线百转千回,但总是能避开那些追击者。
有的时候,那些士兵的吆喝近在咫尺,仿佛是隔着一道墙壁的距离,可就是无法找到我们。
最终,领路者将我们带到了一处死胡同。
我和艾迪面面相觑,不知胡大哥将会作什么样的安排和打算。
只见他走向一面墙,用手背敲了敲。
那道墙通通作响,内部像是空心的一般。
他又将一只耳朵凑上去听,像是在探查墙后的情况。
后来,他并没有再对这面空心的墙作什么文章,而是径直俯下身去,试图将下水道其中的一块铁格栅移出来。
铁格栅很沉重,我和艾迪赶紧上前帮忙。
刚帮完我们就后悔了——浓稠而污浊的黑水和垃圾正缓慢地在下水道流动着,那股腐臭的气味简直叫人永生难忘!
艾迪捂着嘴,几次都快要吐出来。
更甚者,胡世杰向我们提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要求:
掩住口鼻,从下水道处潜下去,跟随他在浓浊的黑水中进行三米!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并没有在征求我们的意见,转眼,一只脚已经迈进了下水道……
身后越来越多的追兵临近,当下任何的犹豫,都将是致命的。
我们别无选择!
我心一横,也跟着跨入了黑水之中,脚底好像踩到一块软绵绵的东西,可能是腐肉,也有可能是什么生物的残骸,更令人惊惧的是,我竟感觉到它还动了一下!
脑海内浮想联翩,顿时我汗毛倒竖,全身的冷汗爆出。
再看看前方,胡世杰的脑袋,正慢慢地从视野中消失……
一回头,是艾迪一脸的煞白。
眼见胡世杰已经没了影子,我又害怕跟丢,急忙深吸一口,不顾一切地,也扎了下去……
那是一段令人永远都不想记起的绝望经历,它能在任何场合让我原地爆炸。
试想,你被污秽包围掩埋,四周暗无天日、辨不清方向!
你屏住呼吸、掩住口鼻,那浓烈的恶臭却还是无孔不入!
肌肤和腐作泥团的污物相亲,你分辨不出是什么正堵塞在你的毛孔,你浑身起了疹子在抵抗!
你用尽了全力,刚好才能搅动泥泞、艰难缓行,而每一次的努力,都在消耗着你存续不多的氧气!
在黑水之底,我根本无法判断,自己正朝着哪个方向,行进了到底有多远。
我沉沦在这短短的三米内,并且很快就将窒息而亡!
身体因为缺氧而渐渐失去活力,我感觉自己的腿都已经无法迈开……
正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
紧接着,那手用力一拽,我便被地狱吐了出来。
我用力抹开眼睛上的污秽,当目光看到周遭的一切时,惊得差点跳起来:
成群的老鼠爬过我的手背、越过我的大腿四散奔逃,那数量足有上百只!
我这才明白自己刚刚第一只脚迈入下水道所踩到的,竟然是这玩意儿……
然而,所有的惊悚都不及胸腔中快要爆炸的肺泡。
我和艾迪抹开嘴边的污物大口喘息,此时此刻,就连极为腐臭的空气都觉得清新无比!
【第三十章】 军事基地
如果不是依靠嗓音,我们简直分不清这几个黑不溜秋的泥人谁是谁。
三人彼此搀扶着,终于艰难地从泥泞中淌了出来。
身上的污物离开了下水道,很快便板结起来,在裸露皮肤上形成了一层覆盖物,就像是穿上了衣物一般。
本是臭不可闻的污物,我们在经历了如此劫难后,像是失去了嗅觉。
下水道之底的臭味,早已超过了阈值,以至于鼻子对其他低等级的臭味已经无感。
当下,身上的那件“衣服”竟令我们产生了一种安全感,这让我想到野猪总爱在污泥里打滚的原因。
我们当中有个黑人站了起来,从他主动的动作,勉强能辨别出应该是胡世杰。
只见他指了指不远处,所指之处,是一座被腐蚀得不成样的梯子。
梯子的上方透下了光,我猜那应该是出口的地方。
我们简单休息了一会儿,便起身开始赶路。
攀爬时,那布满铁锈的梯子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呻吟,胡世杰不得不安排我们一次一人地攀爬。
我小心殿后,却在最后快要到达楼上的时候,接连踩断了三根梯踏板!
我慌忙扒住上一层的楼板,那锈蚀的梯子刚好在那一刻寿终正寝,整个地坍塌了下去,瞬间碎成了铁粉。
还好一切都只是有惊无险,我们攀到了上一层,眼见的是三人高的排风扇在缓慢转动着,白日的光线从室外挤进来,一道道被风扇切得细细长长,在阴暗的室内循环播放着。
地底的哀嚎和呼喊从耳根消除,然而另一种喧嚣却又突然闯入。
刚从地窖逃离,眼睛开始逐渐适应白天的光线,当眼前的一幕浮现在面前,我们三人忍不住惊呼出来。
霖立集团的厂房,俨然已成为了一座大型军事基地!
我当即冷汗直冒:我离开的时候,胖爷和小丫头他们,还在这座厂房内呢!
虽说有胖爷在,可能会提前察觉这危险,但是逃亡地图上的第四个临时避难所,与这里相距甚远,物资条件又远远不及厂房……
但当我透过排风扇,观察到外面的情形时,不得不先担心起自己当下的处境来。
胡世杰向我和艾迪作出了嘘的手势,排风扇面前走过了三两个巡逻的士兵,我们紧靠墙边,黑泥的伪装使得我们与墙几乎融为了一体。
排风扇外,我们安静地蹲伏着,可排风扇外的世界可就没这么走运了。
几十上百个赤膊着的男人,只穿着简单的短裤,在费力地挖战壕、摆运物资。
他们身板单薄而无力,与那些身材健壮、孔武的士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们只第一眼就看明白了:这些人,分明就是那些普通的市民、被抓进“牢狱”中的囚徒!
我原本以为,就算这些士兵不负责执行救援任务,至少还讲求人情,却没想到那些监工的军士并不手下留情。
他们挥舞着鞭子和枪支,大声呵斥着那些无辜的平民,让其加快进度。
会有反抗的火苗,但是很快就会被暴力殴打、或者干脆用枪口抵着解决。
在这里、在这座资源大量被消耗、遍处是丧尸怪物的死城里,没有人道和尊严,手无寸铁就是原罪。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座事基地看起来固若金汤,高处的岗哨有负责戒备的士兵,有三五座塔楼还在用自动步枪朝外射击。
为了能掌握这座基地的人员分布情况,我还是启用了感知能力。
然而,当意念的触角不经意扩展至厂房外,我有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发现!
【第三十一章】 全天候末日
我早就该意识到,在塔楼上的那些军人,是在向什么东西射击!
大白天的,并不是在与什么变异的进化体战斗。
而是从某几个方向密集而来的,向着这座临时的军事基地发起猛冲的丧尸群。
浓密的云朵覆盖在城市,天空看起来有些阴霾。
在我的认知内,即便是在这样的天气,丧尸也从不像这般,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随意走动。
紫外线会射穿它们的孢子外壳,令其破裂的细胞无法存储水分。
可现今竟完全不同,在我的感知范围内,它们昂首阔步,行进如飞!
短短1个月期间的进化,令它们在面对阳光时,不再像当初那般抱头鼠窜、曝光即死。
这是极为可怕之事:原本在日间,人们得以冒险去获取一些物资,忌惮的只是那些万里挑一的“进化者”。
而今,人们将24小时全天候地暴露在这些怪物的爪牙之下!
不用多言,C市的幸存者将再一次锐减。
我再一次感到造物者深深的恶意,这场灭世游戏仿佛并没有打算给人类留下任何的机会。
与伙伴团聚,在这短时间内看上去能够实现的梦想,现在看来不仅成了奢望,他们的安全此时还成了我最担心的事情。
纵使有生存经验的特种士兵,没有一个像眼前军事基地一般的组织,要想行动起来还是困难重重。
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打断了我的思虑。
胡世杰指向离我们所在之处比较近的一块地方,那儿有着十几个人的数量的平民在挖着战壕。
不知是不是位置比较偏的关系,留下的监工仅仅只有一个。
不久前,我们曾就如何逃离这座军事基地进行了一次讨论。
大家根据胡世杰对霖立集团地形的了解,结合我对整个基地的布局的探查,进行了综合的判断。
最为理想的出逃口离这里约800多米远,因为只有内部人员知道,所以军队一般不会特意在那里安排岗哨。
但由于基地中的人员过于密集,我们始终无法找到一条能够完全避开武装人员到达目的地的线路。
即便是塔楼上的士兵正与丧尸猛烈交火,塔下依然有岗哨随时保持警戒。
若是我们贸然突进前行,很有可能会成为这些士兵的活靶子。
眼下的这道工事,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
现在我们蓬头垢面、满身污泥,模样倒是同挖掘战壕的这些劳工没什么区别。
只要我们找机会混进去,一时间还真能掩人耳目。
加上挖好的战壕已四通八达,到时候也可以随机应变,找到其他的逃生路线。
而那些监工的规律我们也已经大致摸透,他们每隔一端时间,都会集结队伍,清点人数。
我们这一边的监工,刚刚才完成清点,就懒散地走到一边抽烟去了。
这为我们三人混入劳工队提供了契机。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由胡世杰领头,我们从缓慢旋转的大型排风扇中小心翼翼地跨了出去。
战壕的位置近在咫尺,我们小跑了几步,只消两个跟头,便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然而,战壕比我们想象得要深得多,我们跌入沟壑,直摔得眼冒金星、狼狈不堪。
更糟糕的是,由于动静太大,战壕内的十几双眼睛,偏偏在这个节骨眼的时候,齐刷刷地望向了我们……
【第三十二章】 奴隶与光
望向我们的十几双眼,充斥着疲惫和懒散,闪烁着忿恨,但很快又黯淡下来。
当意识到临时的闯入者同他们一样,不过是几个悲哀的可怜虫,他们便重新拿起手中的工具,若无其事地又干起活来。
我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已经在他们心中熄灭了。
这些人从黑暗的地牢中被聚集起来,掘地三尺,向坚硬的厂区地面发难,做最苦最累最脏的活,汗水在他们坚实的躯体蛇形游移、肆意淋漓。
要塞内,是士兵们黑洞洞的枪口;而外面,则是嗜血食肉的丧尸群。
除了做顺从的奴隶,他们似乎没有第三种的选择。
从好几个劳工的背脊上,我见到了反抗所付出的代价——累累鞭痕,触目惊心,旧伤未好,新伤交叠,皮开肉绽之处甚至还渗着闪亮的鲜血!
好在我们唐突而糟糕的出场,既没有引发人群的骚乱,也没有引起岗哨的怀疑,一切都可以按原计划进行。
三人小队在黑色泥垢的伪装下,一边佯装劳作,一边向着既定方向移动。
我们的行动得掌握好一个度:既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过于谨慎——演戏必须要骗过地面岗哨,脱逃也得抢在地牢追兵来到这里之前。
然而,将近一公里的路程,谈何容易!
我从泥地里摸到一把镐,却未曾想到是有人故意设下的一个小小陷阱。
“也带我走吧!”
耳畔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猜得出,这应该是这把镐子的原主人。
我身体微微后仰,不敢做太出格的转身,余光目及之处,是一位身上落满鞭痕的青年,身上疤痕数量之夸张,显示着他的桀骜与不驯。
我没有同他对视,却感觉对方的目光沉炽有力。
他是如此地敏锐,自始至终,都在观察我们三人的行为模式,而我们的动机则点燃了他内心的火焰。
“在这里,死路一条!”他急促地低声说道,为避免引起岗哨怀疑,他的嘴唇仅是微微地翕动。
他佯装擦汗,却在瞬间指了指这座新建的军事基地的塔楼,顺所指的方位,我窥见恐怖的一幕:
三五个被套着脑袋的尸首,被吊在高墙上示众!
我胃里翻江倒海,感到一阵恶心,看多了丧尸恐怖的脸面,却见不得同类在末世间的薄凉和丑恶。
拒绝意味着有被暴露的风险,而出逃人数的增加,还能够增加逃出生天的机会和可能。
面对这个陌生青年的要求,我没有再犹豫,答应了下来。
我同他缓步至一片洼地,一边协作掘土,一边将我们的计划言简意赅地向他托出。
不料,青年的眼睛突然放起光来。
“你们……可以先跟我来!”
我未曾料到,幸运女神这次选择站在了我们这一边!
【第三十三章】 宿命
不得不说,原计划在实际执行中,还是有不少致命的漏洞。
就比如,小队要如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迅速通过近一公里长的战壕!
战壕的内部并非我们所预想的那般蜿蜒曲折,而是宽阔而平整。
这些防御工事是用来约束尸群的,与概念中的战壕有不少出入。
老天保佑,若不是新成员的出现,我们大概率会被地牢中的追兵所追上。
“快!“他低声招呼,趁着附近守卫低头掏烟盒的间隙,将我们引入一处每次仅可供一人进入、大概只半身高的小壕沟。
那是一道大型工程机械经过所留下的车辙,方向刚好通往厂区的西门附近。
我们半蜷着身子,跟随他挨个进入,如遁地一般,迅速行进。
数分钟后,只听得胡世杰惊喜地提醒道:“就快到了!”
我小心抬头,车辙的尽头紧挨着建筑的阴影,出口是一个难得的死角,刚好能够避开所有的岗哨。
一切都比想象得更加顺利,我们在建筑阴影的掩护下从容地爬出。
趁此机会,我闭目小做了一番侦察,进一步验证了出口附近的安全。
没有士兵,就连零落的丧尸也没有。
接下来就是胡世杰大显神通的时候了,只见他来到一处墙角,在地面上摸索了一阵,居然在烂枝枯叶中拎到一只生锈的铁扣,铁扣连着一块巨大的石板,他当即招呼着我们随他一同把石板移开。
这是一套被遗弃的地下水泵阀门,太妙了!只要通过阀门处的地底缝隙,便可以轻易地从围墙的另一头钻出,逃离厂区。
自由的风从对面的石板缝呜呜地钻进来,我们欣喜万分,迫不及待地跳下土坑。
所有人几乎都已经下到了土坑,只剩下胡世杰。
“杰哥!快啊!”我焦急地向他小声呼喊。
“你们先走,我来断后!”话音刚落,胡世杰做了个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动作:
他只身在外,还没有跳下来,竟还要将移开的石板,再挪回原位!
我愣神了几秒,猛然想起,和他一起被抓捕到这里的,还有他15岁的儿子!
再看向艾迪,他已经将脸深深地埋到了胸前,只剩新加入的伙伴还错愕着脸。
我见过胖爷为家乡女儿的安危不顾一切的样子,所以我能明白,如今我们再怎么劝阻,也都是枉然。
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为何有人需要承受更残酷的结局?
“杰哥,你自己……一定要保重……”有谁忍不住在小声啜泣。
胡世杰微笑着点头,挥手向外,催促我们赶紧走。
胸中痛苦填膺,空气中则充满了压抑和悲伤的情绪。
离开,是我们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而另一头,则已经开始将石板阖上。
黑暗,慢慢笼罩了我们的身躯。
“我们在外面等你,回头见!”
“回见!”
【第三十四章】 神女计划
视界,突然被染上一层红翳。
嘴巴、鼻息,感知到一种不切实际的咸腥与苦涩。
耳鸣紧跟随后,将我拖入另一个异样的宁静世界。
黑泥覆盖的双手,又怎会感到点点滴滴的温润?
我茫然抬头,一具失去了头颅的尸体,正向着我倒伏而来……
五分钟前,除了胡世杰以外的三人,终于逃离了已成为魔窟的霖立集团厂区。
厂区外的丧尸不多。军队强劲的火力,不断吸引着尸群的注意力。
而为了绝对安全,我再度开启了感知之力,探索了相对安全的线路。
零落、孤单的几具残尸,趴在地面苟延残喘地嘶叫。
我们小心翼翼地绕开,一切都顺利极了。
50米就能到达的建筑群,在其中找到一个临时避难所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倏然之间,“嗖”地一声,就连我的感官都没能抓住,附近的地表,“啪”地一声,碎石弹动。
紧接着,一具无头的尸体便倒伏于面前。
前1秒还在交谈、庆幸着的同伴,脑袋被一颗精准的子弹、如同击碎一枚西瓜一般,裂作无数的碎块……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我的脸上、身上、手上……
震惶之余,我看见前面的艾迪回头朝我大喊,但此刻我除了能望见他张大的口型,什么都听不清。
两秒后,另一颗子弹贴着我的头皮掠过,从艾迪的左肩贯穿而过,残忍地击断了他的整条左臂。
我想走过去,护住他,但身体似乎已经失去了响应。
我看着倒在地上同伴残缺的尸身、哀嚎抽搐着的艾迪,这时候我想起难过了,一股悲怆从胸口升腾而起。
然而情绪还是比子弹要慢一步——“嗖”地一声,我的记忆,于那一刻起,中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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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栋的防御工事已经加固了60%,B区的提取装置遇到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进化者的牢笼损坏严重,我们根本没有合适的补充零件……”
“拆卸工程机械车辆的金属构件,一定要修好它!”
“可是长官……”
“赶快去!不然我们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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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间,我听到身边有断断续续的对话,然而脑袋昏昏沉沉的,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教授来过这里,我们找到了他留下的资料信息!”
“传达给大家了吗?”
“是的,我们传印了好几份,今晚之前就能完成全部学习。”
“加快进度!神女计划绝对不能受到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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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计划?又是什么?
我渐渐有了些意识,但依旧模糊。
身体的某一部分受体则开始体验到疼痛,思维逐渐运行,痛感却像潮水般渐渐涌了上来。
我开始明白自己是受了枪伤,并且能清晰地感受到大腿部位的剧痛。
也很清楚,“奇热”正在拼命地修复,不会让我轻易死去。
然而,被“奇热”放大的痛感,又时不时地让我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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诅咒般的反复折磨,不知过了有多久。
“是时候把他叫醒了!”
我听到有人在身边说道。
【第三十五章】 断头台
冰冷的水从我的头顶浇灌下来,我猛一激灵,回到了这个清醒无比的世界。
环顾四周,我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座高台的木柱之上,身边是持枪的守卫,台下,则是黑压压一片、赤身露体的人群。
断臂的艾迪就绑在我的旁边,他不住地呻吟、说着胡话,伤口没有受过任何处理,已经严重化脓,现在,泼上去的冷水也无法令他保持清醒了。
不过,这惨痛的一切就快要结束,我听见一个厚颜无耻的声音在全场响起。
“C市的市民们,大家好!”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略显发福的背影,我看不到他的正面,但猜得出这家伙,应该就是这支军事力量最大的恶魁。
“末日降临,’奇热’病毒肆虐全球,感染者大军屠杀全城!”
“我们万不得已,请大家一同来建设这座城市里最坚固的堡垒!”
下面传来嘘声一片,但四周响起恐吓的枪声,硬是将这反抗的声音给强压了下去。
“而这四个人,目无法纪,违抗军令,擅自临阵脱逃!给基地安全带来了巨大的威胁。他们!”他提高了嗓门,”甚至还号召更多的人走出这里,去直面那些嗜血的怪物!”
“今天,我们将对这几个逃亡者进行审判和处决!其中的两个——如你们所见,已经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他指向自己脚边的两具尸体:
有一具失去了头颅,仰面朝上,可恶的暴徒们故意隐藏了他背上触目惊心的伤痕。
另一具则较为完整,背部朝上趴着,我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直到在灯光下看到地上那一圈干裂掉渣的黑泥块。
很显然,这个想要救出自己孩子的父亲失败了——自动步枪的子弹从胡世杰的前胸贯穿而过,在他尸体的背上留下了一处巨大的弹痕。
“他们破烂、焦黑的尸体,将会挂在‘堡垒’的高墙之上,成为被感染鸟雀的引饵!”
我满噙着泪水,而高台之下,满面尘灰的一张张脸写着愤怒与仇恨,那些强迫劳动的人终于明白,这里并不是什么避难所。
“我知道,大家可能觉得我们的做法太强硬,或是过于粗暴。”
“但是!如果不是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加工加点,这些怪物就会入侵这里——到时候,我们没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
“我向大家保证,这里的防御工事一旦建成,大家就能获得自由!”
“你们可以和家人团聚,我们也欢迎大家带着家人入驻基地——你们能看到,我们有足够的武器和火力!”
没有人会相信他所谓的这些鬼话,但是拳头、钢枪和炮筒会告诉所有人什么才是最硬的道理。
断头台上,我轻蔑地笑着。
几个士兵将我们的衣物拿了过来,扔在了堆起的干木柴上,随后浇上了燃油。
处决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全场寂寥无声。
自由,必须得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如果一切都能重来,我还会作出相同的选择。
我闭上眼睛,倒吸一口气,准备向被压迫的人们,作一次最后的死亡宣言。
“当啷——”
从木柴堆上某件衣物的口袋,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掉了出来。
【第三十六章】 战神之佑
那件器物掉落了下来,像一颗闪耀着黑曜石光泽的星尘。
这吸引了某人的注意力——只见眼前那个未曾谋过正面的背影,缓缓走到器件面前,屈身将它拾起。
在某一个角度,直到那金属物反光消退的一瞬,我才看清:这是胖爷留给我的匕首。
我不知道把匕首与这个军阀头子究竟产生了怎样的化学反应,只见他将匕首捧在手中,翻来又覆去地端详着。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刀身上的那个名字上。
我看着眼前的那个背影竟剧烈颤抖起来,我猜不到这是怎样的一种情绪,但在短短的5秒内对方马上就抑制住了。
那身影转了过来,于是我先是看到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间开始,一直划过鼻子、撕开嘴唇、连向了下巴,而这道疤经过的眼睛部位,则是一个黑色的眼罩。
这是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也怪不得这支部队能做到如此地心狠手辣。
剩下的那只独眼,像一道锋锐的剑气,直指我的眼睛,令我的视死如归在下一秒竟产生一道破绽。
我尝试避开这毒辣的注视,将视线转移向下,却又看见那家伙的右脚,已是一端用桃木枝代替的义肢。
我在心里倒抽一口凉气,这是怎样的一个战争狂魔,预想着接下来发生的事,可能会比死亡更为纠结和痛苦。
果然,对方用并不存在的右脚向我跨了一步,我听到他撇开扩音器下的声音充斥着沧桑、肮脏和死亡,他的络腮胡颤动了一下,于是我听到这样的一个低沉的声音:
“这把匕首,是你身上的吗?”
很巧合,衣物虽然是我们四个人的,但死者已经不会开口,重伤者又满口胡话,我又是当时最佳的话事人。
在那个瞬间,我拿不定注意说是或不是,我料想不到事情的结果:
是生,是死,还是折磨?
但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思考的时间,因为那军阀已经拉开手枪的保险栓——目标不是我,是一旁奄奄一息的艾迪。
戳软肋,这是国际惯用的威胁手法。
“是的!”我赌他不会马上开枪,因为他应该还有问题需要我去解答。
“他还活着?你是在哪儿见到他的?”前半句差不多是他自己的臆断,后一句才算是正题。
“把我身边的人放了,我告诉你。”听这样的语气,我意识到自己在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眼下,能保住同伴的性命才是至关重要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可能是你在路上随便捡到的。”
“就凭我?”我在心里勾勒出胖爷伟岸的身影,不知不觉中提高了说话的音量,”我不觉得自己有机会可以从一个精明能干、武艺高强的战神身上捡漏。”
这段话明显是戳痛了他,我看见对方的眉头虬结起来,发指眦裂。
“听着,我可以不杀你们,”他实在是太着急了,思维紊乱且狼狈,表情中又露出了太满的意图,“但是你必须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关于他的下落!”他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
“我会的,但你必须信守自己的承诺。”我松了一口气,未曾料想到,即便只是胖爷的一件随身之物,竟也能在绝境里救我一命。
“押下去!”
【第三十七章】 那个男人
押送时,我虽然被蒙上了眼,却“看”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蝙蝠需要发出次声波、通过波的回弹来判断猎物或障碍物的方位,在我的视界,却不存在延迟一说,每一个微小的动静都能勾勒出一个准确的形象,然后星罗密布地显示在我的脑海地图。
我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做到的,这样的能力更像一种高维度的思考方式——越是专注,我能感知的内容就越清晰。
更夸张的是:我大腿的枪伤此刻也已经差不多愈合了——那是一道由9毫米口径狙击枪弹所造成的、几乎将股骨都粉碎了的严重伤口,我曾一度认为自己会落下残疾,但”奇热“的菌丝再次细密地、由表及里地将伤口完全修复。
押送途中,两个守卫一左一右地架着我,我还不得不将断腿的模样继续装下去。
我“看见”自己和艾迪被带到了地下,路过数个弹药库,经过几个无人的隔间,最后进入了一间临时搭建起来的刑训室。
将我们随意一扔,锁上门后,两个守卫便在门口开始聊起天来。
他们聊得很小声,生怕有人听见,但对于我来说,只要愿意,就能如同戴上高品质耳机般、听到360度立体环绕声的聊天内容。
“那把匕首的主人……是谁,能让指挥官这么紧张?”其中的一个守卫问道。
“还能有谁!”后者说道,”看这样子就是许队,许安翔啊!”
“原银蛟特种部队B32支队的队长?传说中的那个男人?”
“亏你原来还是甲级部队的一员,要是没听说过他,你这几年兵也算是白当了。”
“我当然知道!”前者语气中有些不服,”那可是被称为营中单兵作战能力最强的男人,听说能把身体的任何部位转化成最致命的武器……”
“那只是一些夸张的传言。”
“我还知道,他是银色战争勋章获得者,特种部队专聘一级格斗教官,军事界闻名的全境狙神……”
“那些都是公开的称号……”
“好吧……实际上,我的问题是:为什么这样的英雄,还会让指挥官咬牙切齿?”
“许安翔为救队友,三次杀回敌营,捣了两百多人戍守的基地,临走还炸了两座弹药库的、那场震惊国内外的表演秀,你可曾听说过?”
“没有!”
“没有就对了,在那个时候,你我都还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列兵嘞……”
“那跟指挥官有什么关系?”
“指挥官……就是那个‘被救回的队友’。”
“对救命恩人更不该是这种态度啊!”
“正常来说,确实如此,”那守卫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意识到要等到换班还尚早,”还有两个多小时……足够我说完这一整个故事了,如果你想听的话。”
对面点头如捣蒜,我甚至都能体会到他激动的心情。
同样的,这个故事对我来说,也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刑训室内,我在冰冷而坚硬的简易木床上轻轻翻了个身,摆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然后再次缓缓闭上了眼……
【第三十八章】 银色的传说(一)
图塔斯盆地锋锐的野风,切割着伸出地表的一切物体。
10米/秒如刀一般的风速和不断起舞的飞沙,悄悄掩盖起5人小队的行踪。
银蛇觉得靴子里有些搔痒,他一边指挥着小队在岩石后稍事歇息,一边迅速脱下自己的靴子,然后从里面挑出一只半个巴掌大的蝎子。
他用两个手指夹着这只毒虫扔掉的时候略显犹豫,在过往数不尽的生存训练中,这类节肢爬虫可是十分难得的优质蛋白。
他眯起眼睛望了望太阳的方位,又对了对手中的腕表,不敢再耽搁下去。
为避免被敌人的雷达察觉,直升机只能将部队运送至离任务地点30多公里开外的地方,剩下的路程须由队伍通过徒步来完成。
暗杀战地指挥官,同时瘫痪敌人的机场,然后撤离——整个任务留给小队的时间只有短短5个小时。
银蛇早已习惯了和时间赛跑,他和他的队伍是一部高效能的战争机器,是国家最锋锐的利刃。
早在25岁的时候,他就进入了甲等部队的候选名单。因各项成绩优异,被国家最顶尖的银蛟特种部队破格招录,在平均年龄超过30岁的特种部队中,成为了军队史上最年轻的特种士兵。
28岁那年起,他有战必应,经历百余场超A级任务,不满5年,竟升任为银蛟部队中最尖刀的小队——B32支队的队长。
急行军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赶在星月朦胧之前,小队到达了目标地点,甚至比既定时间还早了十多分钟。
趁着空,银蛇依靠热成像瞄具观测了机场的战力分布,察觉到机场戍守的人数似乎和情报中所标示的200人有些出入。
今夜月朗星稀,他皱眉思索了一阵,认为热像仪中多出的这些亮点并不会太过妨碍这次任务,便招呼小队成员各自就位,开始行动。
潜行在暗影之中,银蛇悄无声息地刺穿了两个哨兵的喉咙,又切断了机场A区域警报器的信源。这一切于他来说,就如同是流水线上的作业,一切都进行得顺利异常。
他与两名放置完C4的突击队员经过第一次交汇,又各自从机场南面的仓库内开始分散摸索。
黑暗中,他捕捉到一丝诡异的白光,迅速打开战术手电,角落里竟是一具仰面朝上的年轻女性尸体!
通过头饰,银蛇辨别出了女孩图塔斯牧民的身份,此时此刻,她洁白而赤裸的身体布满了伤痕,不瞑的双目在死后仍充满着惊恐和绝望。
如此之惨状,她在生前究竟遭受了多少非人的虐待!
银蛇在心里暗骂一声,将步枪横在膝盖间,阖上了女孩不瞑的眼,又从仓库角落找到一块帆布,盖在了尸身上。
他刚起身,频道内便传来了队员的声音。
“银蛇,我已追踪到‘狮头’位置,在A14区域附近。”
追踪到暗杀目标,本应是个好消息,他却在心中一惊。
“火鹰,A14位置太过深入,退回A11,收到回复!”他在频道内回复道。
“收到……”片刻,火鹰的声音再次从通讯设备中传来,“不行!A13区间有巡逻小队!”
“火鹰,不要轻举妄动,注意隐蔽!”
细密的汗水从他额间沁出,状况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比起任务的成功,同伴的性命同样重要,一旦扣动扳机,他们的行迹将会完全暴露,而火鹰,则根本就没有撤退成功的可能!
“勺子!”他向埋伏于高地的狙击手下达指令,“在A14区域锁定火鹰位置,必要时提供火力支援!”
“收到!”
“白丁、猛狼!撤出A区,听我指令,准备引爆C4!”
他果断决策,自己则向A11位置迅速挺进:油库爆炸引发的混乱,可以在短时间混淆敌人的视听,他要利用这段极为短暂的时间,掩护火鹰完成撤退!
A11区域近在眼前,而当他看到面前的景象,面色顿时变得如同死灰般难看……
【第三十九章】 银色的传说(二)
眼前的状况,令银蛇感到心脏一阵狂乱的痉挛。
那横壑在自己与火鹰之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巡逻小队,而是一支约30人组成的精锐部队!
从武装程度上来看,他们似乎行将出征。而暗杀目标之所以来到A14区域,正是为了给这支部队作战前的部署和动员。
银蛇抬起头,短短几秒内便发现了蹲伏在高塔的火鹰——高塔之上,镂空的建筑结构更容易让人暴露。而随着这支部队的逗留,火鹰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此时此刻,高塔上的被困者心情复杂万分,他的额间沁满了汗珠,一边祈祷着敌人不要发现自己,一边焦急地等待着队长的指令。他十分清楚,现在唯一的解法就只有在爆炸与混乱中的孤注一掷。
令人担忧的事还是提早发生了——一束光突然从敌人的队伍中探射出来。
任何的犹豫,都会让队友坠入万劫不复的结局,银蛇知道已无法再拖延下去,指令脱口而出,“爆破倒计时:5!”
他一边倒数,一边用瞄具观察着战场,从塔的西侧寻到一条可用于撤退的小径。
“4!”
夜视镜中,他突然发现新的亮点,从西面的低矮建筑后出现,星光般、越聚越多。
“3!”
他关掉热成像,裸眼去观察这些新的目标,发现这些人竟梳着图塔斯风格的发髻。
“2!”
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正押送、驱赶着……糟了……是图斯塔的牧民!
银蛇愕然发现,C4的起爆点就在离人群20米不到的地方!
一面是朝夕相处的队友,一面是成群的无辜平民,留给他决断的时间,就只剩下最后一秒!
时间,无情,游走,逼人,残忍。
“停止引爆!”他作出了决断。
下一秒,一颗子弹洞穿了火鹰的身躯……
接着,他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将奄奄一息的火鹰像拉一面破旗帜般,从高塔上扯了下来……
他紧咬住牙关,想立刻冲上前去,但理智告诉他万万不可!
火鹰被拖下来时,似乎还有呼吸,这令倍感煎熬的他略微感到一丝宽慰。
很快,他就恢复了冷静,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片刻,频道内响起了银蛇低沉的声音:
“全员注意,撤退至C32安全区域,勺子,队伍接下来交由你指挥……”
“银蛇,我们来帮你……”频道内一顿嘈杂。
“三个小时!”他打断了所有人的话,“三个小时我还没归队的话,立即撤离!一分钟也不要耽搁!”
大家还想说些什么,被他一句冰冷的“这是命令”拦了回去……
黑暗之中,亮起一双如同野兽般的眼睛。
他张开嘴,将一颗剧毒的氰化物胶囊藏在了舌根之下……
【第四十章】 银色的传说(三)
银蛟B32支队从未如此狼狈过,损失了一名突击队员,还同队长彻底断了通讯。
C32地区冰冷的泥潭中,几名队员仍保持着最高级别的警戒。
代理队长勺子蹲伏于较高的地势,焦急地向机场方向频频张望。
距约定的三小时只剩下短短5分钟,不远的方向,前来协助撤离的武装直升机的影子已经越来越近。
转移、登机、撤离,留给他们的时间不过短短10分钟,再耽搁下去,敌人的防空网络将完全覆盖这个区域,此后,任何的空中单位都将成为炮灰。
勺子已经不记得自己看了多少次腕表,但这一次,他不能再感情用事——自己肩负着整支队伍的责任。
离约定时间已超过3分钟,直升机正在缓缓放下绳梯,他收起狙击瞄具,对着天空无奈地叹出了最后一口气。
启明星已经点亮灰暗的天空,他的希望,也慢慢淹没在直升机嘈杂的螺旋翼声之中……
有人在他的面前突然停住,勺子差点撞了上去。
“你们听!”代号为白丁的特种队员侧耳说道。
勺子感觉到地表一阵颤动,回过头,只见遥远的北方、敌人机场的方位,天空被染成了暗红色,有数条黑龙从地面升腾而上,直冲云霄!
而在地平线的位置,在微茫的晨光之中,慢慢地冒出一个、两个黑色的人影。
前面一个巍峨如山的姿态,饱满而坚毅的肌肉轮廓,那分明是……
队员们大喜过望,纷纷朝那个方向跑去!
那影子看见奔来的人,只默默地指了指自己的背上,然后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当晨曦洒向大地,队员们发现了泥泞中浑身是血的银蛇,还有背上驮着的、已不省人事的火鹰……
如果没有任务记录仪,没有人会知道在这三个小时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记录仪,则忠实着记载着一切的一切。
包括银蛇是如何在这短短的三小时内,凭一己之力在敌营三进三出,最终完成斩首行动,引爆了连同目标油库外的两座大型弹药库。
更重要的是,还救回了自己的队友!
如此冒进的行为,银蛇本应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
但当任务影像流转到将军的手中,银蛇最终获得了一纸赦免,和两个月的假期。
他的事迹在短短一周内,便传遍了整个军事圈,甚至在国际社会上轰动一时。
然而在两个月后,银蛇却作了一个令人咋舌的决定:
他放弃了任务表彰和此前的所有名誉,选择就此退役!
虽然几乎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他的决定,但在同一个小队的成员们却没有阻拦他。
他们很清楚,在银蛇的内心深处,压着一座沉重的山。
经过抢救,火鹰虽捡回了一条命,但身体在敌营受刑后损伤严重:左眼被剜、右掌缺半、单腿截肢,身体多处器官功能性丧失,不仅自此与军旅生涯无缘,余生还要在痛苦和煎熬中度过……
虽然这一切不都是银蛇的过错,但在他自己的心中,这是一个队长所应负有的全部责任。
“银蛇虽然已经退役,但是他的故事却在军中流传了下来,直至今日,在全球的军事组织、尤其是在特种部队之中,成为了不灭的银色传说……”
故事在这里已至尾声,我捕捉到了门外守卫匆忙掐灭烟头的慌张。
“副官来了!”他一边调整了自己的站姿,一边小声而急促地向身边已经听得入迷的同伴提示道。
【第四十一章】 救赎
我原以为,一个残忍暴君的心腹必定也是个凶神恶煞之人,至少得是屠夫的长相。
但眼前的这个副官,竟是年轻俏俊,面色温润如玉。
甚至,他的长相令我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然而,当他一开口,顿时便让我对他的好感烟消云散。
“你最好能配合一点,”他的脸恶狠狠地拧作一团,“免得再去受那些皮肉之苦!”
“我已经提过要求,先把我的朋友放了!”我并没有退缩。
“放了?”他狡黠地笑了笑,“我可没答应过任何人,再说……现在放了他,和把他去喂那些丧尸有什么区别?”
他说的话很在理,艾迪重伤在身,甚至在短时间内还无法自理。但对于对方如此的出尔反尔,无疑令我出离了愤怒。
“在末世之中拘押民众,甚至滥杀无辜,这是军人该干的事吗!”
“当下的牺牲是必要的,你看不清现在的形势,所有你不明白……”他的反应比我想象得要冷静一些,“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
“人类,未来。哼,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欲将愤怒发泄在副官身上,这家伙却摆了摆手,突然离开了视线,随后我听见了摆弄金属的铿锵。
糟糕,那是刑具的声音。
人,只有在面临真正的威胁时,才会表现出紧张和慌乱。
我本可以视死如归,然而“奇热”的寄生,让我不得不面临“死亡很难、痛苦加倍”的糟糕境遇。
这种恐惧和紧迫,却让我莫名其妙地多了些灵感,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些很熟悉的关联——就比如副官的这张脸,我好像在哪个地方见过。
虽然不敢立马确认,但我只能去尝试——再迟疑一秒,我的门牙就会被他手中的钳具给拔下来。
“那天,我从紫竹公寓的楼顶一跃而下,本想一死了之……”我故作镇定地说道。
昏暗的灯光下,副官的面容起了一丝微秒的变化。
我压根没想到,在短短的时间,我们俩间的攻防转换竟是如此地迅速。“没想到,我侥幸落在了十五楼的晾衣杆上。”我接着说道。
这一句,似乎道出了关键的信息,因为他手上的动作竟完全停了下来,这让我不得不开始相信,自己的推断和联想是正确的。
“有一对善良的老夫妇,拯救了濒临死亡的我……”我接着往下说,看见副官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对夫妇……现在怎么了?”他很聪明,马上便对上了我给出的线索。
这意味着,记忆拼图中的最后一块,拼上了:
那天,在阳台翻倒的相框、照片里的那位年轻军人,就是面前的这名副官——我的救命恩人、这对老夫妇的儿子。
真相被揭开,我为副官最后依附邪恶的决定,唏嘘不已。
“我不确定你就是那个人——因为老两口曾提起过,自己的儿子已经死去了。”我从零碎的过往中,掘出了一些令人困惑的记忆。
“加入FSF,军士的家属都会立即收到一份自己亲人的死亡报告。”
“FSF?是你现在所加入的军事组织吗?”
“是的,为了拯救,为了未来,我别无选择……”
【第四十二章】 残酷的真相
面对恩人的孩子,我无法隐瞒真相。
副官将头深深地埋在自己肩膀,当再次站起时,我窥见了他脸上深红的泪痕。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才从深沉的悲痛中逐渐缓解。
为了救我,他的至亲牺牲了自己——我原以为迎接我的,是副官暴烈的愤怒,但是并没有,更意外的是,我竟被解了绑。
“FSF-未来守望者,我们的部队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般邪恶……”他半身倚在刑架上,似乎对我已经放松了警惕。
“我不能理解……你们对平民肆意的奴役和凌虐,围墙上还挂着斑斑的罪迹,你们是凶手……”
“我来告诉你一些真相吧,”他粗鲁地打断了我,“根据最新统计口径,全国8.7亿人口,被感染者人数已经过半,其中同C市规模和人口密集程度相当的一、二线城市已经全军覆没,无一幸免!”
他调整了站姿,好让自己更舒服一些。“城市边疆早在5天前就已失守,潮水般的丧尸从人口大城潮水般涌出,像癌细胞一般,一路侵蚀着沿线所有的城镇、村庄与屋舍……”
“人类的军事科技在前期显示出了巨大的威力,但又在庞大的尸群数量和病毒的不断进化中逐渐失去优势。国家军事力量伤亡、受感染,损失惨重。国政中心甚至已在筹划核武器清除战略计划!”
“正当上层即将批准这项绝望的计划,国家生物研究院的Z博士站了出来。”他接着说道:“博士在扼制奇热病毒的前期研究中,已经获得了一定的成果:他发现了近乎万分之1概率发生的特殊感染者——进化者,从这些进化者大脑腺体提取出来的物质中,含有一种神奇的体液成分——NS34,能够抑制奇热病菌的扩散和生长,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能治愈症状较轻、感染时间短的感染者!”
我亲历过这些危险的时刻,所以始终对这些变态的怪物保持着极为深刻的印象。
“情急之下,他说服了政府高层,延迟了核清理计划,组织了一支由精英组成的特种部队,指派到城市腹地,最危险的地方去诱捕进化者,采集足量的腺体,以调制、并批量生产出抑制‘奇热’的解药!”
我曾偷听到的“神女计划”一定也是其中的一部分,我在心里暗暗想道。
“所以我们,是国家认可的正规部队,隶属于Z博士统领和指挥的特殊军事力量。”他的表情随后变得严肃起来,“然而我们的部队在路上损耗大半,需要不断扩充劳动力甚至是武装力量,不惜代价地来更新和戍守提取装置。”
“这也不是滥用私刑、滥杀无辜的理由……”我想表达一些自己的见解,比如将计划公开,以获得民众的支持等等,但对方阻止了我,只是不住地摇头。
“我会放你们走……”从他嘴里,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我惊诧地望着他,听着他把话继续说下去:“我父母希望你活着,所以我会继承他们的遗志……”
“你的指挥官不会轻易放过你……”我同样不希望恩人的孩子得到如此下场。
他苦笑,露出了听天由命的释然神情。
“这样吧……”我从他的腰间取出手枪,这让他差点认为我开始反戈,但是接下来我却把枪交还给他,要求他把枪口指向离我心脏偏差数厘米的地方。”为了恩人,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但不是在这个组织、以这样的方式……”
现在轮到他惊讶了。
“我有一些特殊的能力……”
我将计划悄悄地告诉了他。
真菌孢子在体内蠢蠢欲动,与那些普通感染者不同,它们困在我身体里像极了焦头烂额的囚徒。
“开枪吧!”
现在,到了借用它们力量的时候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