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为何侦探多?
时间:2022-05-14 14:27:02 | 来源:行业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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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明宏 编辑|李春晖 《晚清小说史》写道:“当时译家,与侦探小说不发生关系的,到后来简直可以说是没有。如果当时翻译小说有千种,翻译侦探要占五百部以上。” 想来也是常情,翻译本就是件苦差事,侦探小说无疑有趣得多。 当时译家除了《天演论》《国富论》,恐怕最喜欢的还是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和爱伦坡的《杜宾侦探案》。 在域外侦探小说传入中国18年后,程小青成为了中国原创侦探小说第一人。1914年,他在《快活林》投稿《灯光人影》,主角“霍森”由于排版原因被改为“霍桑”。 与霍桑一同出现的,还有孙了红的《侠盗鲁平奇案》、陆澹安的《李飞探案》、俞天愤的《中国新探案》等。这些民国侦探,与古代的《包公案》《狄公案》等公案小说最大的不同,就是在吸收西洋侦探小说的套路上,加以了丰富的本土化改造。 民国侦探多,也就不难理解百年后的民国探案剧大热。自2014年的《红色》掀起民国探案风,2017年的《河神》完成类型化探索,民国探案剧越来越呈流水线生产模式。 今年的《河神2》《民国奇案》《旗袍美探》,待播的《心宅猎人》《潜梦追凶》《侦探语录》均是民国背景的探案剧。与古装探案的简陋不同,和现代刑侦的手法有异,民国探案剧形成了“半土半洋”的推理画风。 说它土吧,人家有留学生和“赛先生”,基本的解剖和痕迹侦查有模有样;说它洋吧,真正厉害的监控和DNA检测手段尚未登场。 技术空间的漏洞,不仅让完美犯罪成为可能,也给侦探们的主角光环大开方便之门。 旗袍和探案哪个更重要? 和名侦探柯南体质相仿,马伊琍在《旗袍美探》中饰演的苏雯丽,也是一个走哪儿哪出命案的“死神”。去别人家吃饭,男主人暴毙。坐火车旅行,女富婆失踪。哪怕是看戏,角儿都能当场倒地。 和她相爱相杀的,是高伟光饰演的罗秋恒探长。巡捕房查毒品,苏雯丽把《春秋繁露》叽里呱啦一通背诵,指出真正的交易地点。罗探长直接跳过论证,就让手下去铁塔的投影处搜查。 要不是马伊琍人美旗袍多,早就因为妨碍公务被关进号子了。《毒品疑云》里,她借上厕所摸进了案发现场;《啼血夜歌》里,她搜出了死者身上的一卷钱没告诉探长;《书店魅影》里,迫于无奈才交出书背里的重要线索。 罗秋恒发怒要把苏雯丽给关起来,她一边装脚崴了,一边给探长喂甜品。在“美人计 美食记”的双重诱惑下,罗探长经常为了一盒蝴蝶酥堕落地“分享”证据,和我们社会主义新中国的人民公安怎么比。 高伟光的假正经,和马伊琍的真撩人,不失为探案之余的调剂。 《旗袍美探》的人设比案子精彩,“软悬疑”与“轻喜剧”的结合避开了烧脑的麻烦。 《书店魅影》中,丫头小桃子用平底锅敲晕了嫌疑人。马伊琍问她为什么半夜拿锅,小桃子说饿了想煎蛋。马伊琍用翻译腔感叹:“哦,你饿得可真是时候。”要不是马伊琍穿插了上海话,感觉她下一句就是“我的上帝呀”。 改编自澳洲剧《费雪小姐探案集》,《旗袍美探》除了继承摩登浮夸风,也做了相应的本土化处理。费雪小姐是一位激进的女权主义者,她启发助手桃乐西:“打扮首先是让自己感觉良好,顺带吸引一下异性。” 转到苏雯丽处,平权色彩变得相对温和。她不像费雪,一集换一个男伴当女版007,而是和罗探长搭固定CP;她也偶尔痛斥男人,但都是基于剧情走向。搞大女佣肚子的富豪被她骂老东西,已有婚约还撩人的公子她也看不起。 原剧的同性色彩,也没有完全抹去。《啼血夜歌》中的安子玉和涂涟文就是一对同性恋人,他们被拍到亲密照的记者威胁,迫于声誉只好给钱封口;苏雯丽的两个司机小谭和老宋,也经常打情骂俏。小谭要回乡种葡萄,大家都说老宋“吃醋”了。 轻喜剧的主导,让《旗袍美探》的价值输出退居次席。尽管凶手还是苦大仇深,但都缺乏引起观众共鸣的情绪点。不管是婚姻不幸的富太太,还是身世浮沉的女明星,苏雯丽都采取了冷静的“旁观”视角。只理清客观逻辑,而不做主观代入。 破案的“三人组”与“魔都梦” 夜上海的十里洋场,外加士农工商的人物群像。丰饶无比的外表,却难以掩盖民国探案剧的同质化倾向。抛开时代建筑、流行服饰、审美趋向,绝大部分剧集都是在用“民国符号”做“本格推理”。 主角优越的出身,注定了他们眼光的局限性。《旗袍美探》中的苏雯丽,刚到上海就继承了母亲的别墅,买了奔驰新车,请了一个管家,雇了两个司机。尤其是她镀金的小手枪,精巧的可以装进手包里,是身份地位的外化象征。 《民国奇探》中胡一天饰演的路垚,更是康桥大学数学医学双学位获得者,表面交不起房租,实为隐藏富少。 如果走青春化路线,“精英二代”就更多了。《河神》中张铭恩饰演的丁卯,是漕运商会的少爷,留学德国修的法医。《民国少年侦探社》里,南宫朔是军二代,父亲是三省联军总司令南宫傲。《心宅猎人》里,祝绪丹饰演的元慕青也是军阀之女。 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以精英阶层为主导的民国探案剧,形成的破案联盟也非常值得玩味。 所谓的铁三角,一般是“精英主角 新晋中产 草根奇人”的金字塔模型。 以《河神》为例,精英是丁卯,中产是河神,草根是小神婆;在《民国奇探》中,精英是路垚,中产是张云龙饰演的探长,草根是青龙帮帮主独生女白幼宁;而在《心宅猎人》里,精英是心理医生秦一恒,中产是女捕快元慕青,草根是擅长祝由术的江烁。 精英负责推理破案,中产主营办事跑腿,而草根奇人必须要会点稀奇古怪的东西。《河神》中的小神婆负责占卜看相,《心宅猎人》中的江烁可以进入嫌疑人的心理时空,《潜梦追凶》中的袁不解拥有解梦术。 除了人设的趋同,这些探案剧的叙事基本采用典型或非典型的单元剧。《旗袍美探》一共15个案子,案子之间独立成篇。《民国奇探》节奏更快,36集破译了23个案件。两部剧均是典型的单元格局。 《河神》基本每两集一个案件,从薛府小姐溺毙、黄府探冤、领事馆之乱,环环相扣地指向隐藏副线“魔古道”,属于非典型单元串联;《心宅猎人》结构相仿,每个案子都会牵扯背后的神秘力量,作为“超文本链接”一步步揭开最终面纱。 限于时代背景,上海是民国案件的高发地Top1。《红色》《绅探》《旗袍美探》《民国奇探》都在上海,仿佛别的城市放《夜上海》是犯法的。外滩的景色一律特效制作,碧波荡漾的海面上停着邮轮,街上的人像玩具兵走来扭去。 民国探案,或许也需要点现实主义 说要科学破案,可是一到细节就乏善可陈,甚至经不起任何推敲。《河神》里最好笑的是开头,因为郭得友会潜水,凶手会潜水,所以丁卯就怀疑爸爸是郭得友杀的。 《绅探》里的秦小曼望一眼伤口,就能得出速度距离等作案数据,有悖现代刑侦学常理;《旗袍美探》里陈龙客串的法医,给马伊琍带去的茶壶液体化验,办公桌上的试管里装的全是五颜六色的粉末。凡此种种,几乎成了民国探案剧的通病,较真索性别看。 而单元剧的结构,导致两三集的体量很难铺陈出精彩的案件,甚至无法规避观众过早猜出凶手的风险。它们一般遵循好莱坞“设疑-释疑-解疑”的三段式结构,设疑多以死亡开场,释疑往往获得天降线索,解疑倾向于揭开人性假面。 类型熟化的弊端,在民国探案剧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看起来最不可能的那个人就是凶手,被揭穿之后往往要控诉命运的捉弄。《旗袍美探》里的富豪太太,实际过着和丈夫貌合神离的婚姻;《民国奇探》中自导自演的叶歌蕊,陷害他人只为让自己的画作留给心爱的人。 这个时候,主角们再出来指责或心疼凶手两句,案子便可以告一段落。出身精英的他们无法对凶手感同身受,除了基本的道德范畴,难以引出深入的思考。加之民国背景仅仅是借用,剧集中就更难出现与时代脉搏交汇的内容。一个大洋可以让码头工生活两个月,对于苏雯丽来说却只是一次小费。 当然,作为侦探剧的壳子,民国背景的安全性是显而易见的。只要不指涉敏感的年份,把时间设定在三十年代中期以前,过审相对容易。而如果有《红色》那样的爱国主线,其设定反而有了更多自由。 民国时期,社会成分龙蛇混杂,东方与西方文化的交融,安定与动荡并存的大环境,让侦探有了发挥空间。但抛开美艳的旗袍与帅气的风衣,那些备受压榨的芸芸众生的日子,民国侦探剧仿佛偶像剧一样,把他们自动忽略了。 上海当时虽然已经是一个现代大都市,但仍然有贫穷的街道和青石板路。舞女、船夫、盗匪、农夫、学生、老妈子,都是与繁华印记不相符的切实存在。只反映精英阶层的民国探案剧,背离了当时市民阶层的生活风貌。 民国侦探小说的井喷,在当时有进步意义。程小青在《侦探小说的多方面》中写道:“我承认侦探小说是一种化妆的通俗科学教科书,除了文艺的欣赏之外,还具有唤醒好奇和启发理智的作用。在我们这样根深蒂固的迷信和颓废的社会里,的确用得着侦探小说来做一件摧毁廓清的对症药啊。” 今天的创作者或许很应该听听《夜上海》的后半段:“夜生活,都为了,衣食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