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新

时间：2023-09-16 18:42:02 | 来源：网站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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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中心广场

D大在A市郊区。沿着永丰路一路向南，在右手边首先可以看到了D大的围墙东北角。继续向南行进，只见一道南北向围墙和这公路相互平行，之间的大约两米宽的间隙中种着枝叶繁茂的花树。大约向南六七百米后，就到了D大东门。东门是D大正门，它将这南北向围墙打开了一个四五十米长的缺口。在缺口两头，围墙墙体呈一百三十五度角向校园里折进大约十米。于是，公路、两头折进的围墙以及连接缺口两头的长长的伸缩栅栏门就围出了一片长条梯形空地。在这空地内部，又用路沿石围出了一个略小的、相似的梯形草坪。草坪中心是一块二三十米长、两米多高、一米厚的砖红色大石块，正面刻着“D大”八个草书大字，大石块两旁分别又有前后两棵松树，如同迎客的礼宾一般站立着。

沿着草坪和折进的围墙之间的柏油过道走进大门，眼前便是两座砖黄色外墙的大楼（当然，在门外或几百米开外也看得到）。南边的楼是行政楼，北边的楼是接待楼。两座楼的结构相同，并且相互对称。用外国艺术来说，两座楼就像两个卫兵一样；而用中国艺术来说，这两座楼更像是两扇屏风，或两座假山，遮住了校园更深处的景致。

沿着两楼之间的柏油路，也就是校园中路，同时也是D大的东西向中轴线，向西走上几步，走到这两座楼的后面，会发现这两座楼并不是四四方方的，而是“横折”形的——南边的行政楼在南边转折，北边的接待楼在北边转折，这样，两座楼依然是对称的。和学校中轴线建筑群的其它建筑相比，行政楼和接待楼都是很小的。它们的横折外形的南北向的边和东西向的边都大约只有五十米。而在两座楼之后，便是两座很长的楼了。远远望去，沿着校园中路，这两座楼似乎延续到了对面西边的围墙那里。现在，不妨继续沿着这条校园中路向西走，看看路两旁的两座建筑究竟有多长。路南边的楼是五号楼，路北边的楼是六号楼，这两座楼都是学生们做科技实验的地方。六号楼做的是物理、化学之类的基础科学实验，五号楼做的是各个专业的技术实验。同行政楼和接待楼一样，这两座楼的外墙也被贴着砖黄色的瓷片。这是一种灰暗、深沉的橘黄色，曾经有老师说过，这种颜色太古板了。不过，大多数老师和学生都并不讨厌，甚至喜欢这颜色呢。毕竟这比南边另一所大学的灰墙土瓦好看多了。两座楼朝南或朝北的窗户都每隔固定的间隔后出现一纵列。这里顺便交代一下，两座楼的走向并不是正东西的，而是偏南北的，不然，朝北的窗户就永远都投不进阳光。除了窗户，周期出现的还有朝南或朝北开的大门。每当课间时间，所有大门都有两股人流，一股进去，一股出来。

大约走了七八百米，六号楼戛然而止，眼前是一个宽阔的广场。这广场是D大校园的中心，因此被称作“中心广场”。在中心广场南端，五号楼被广场主席台中断了一个缺口，缺口又用钢材搭成的桥梁一样的钢架填充，以保持五号楼的连续性。那主席台是嵌在五号楼里的一个水泥平台，南北两面都有大理石铺成的台阶。平台正中有一座塔楼。这座塔有十层，是D大最高的建筑了。塔楼高大挺拔，远望过去，就像是五号楼上插着的一根旗杆。

D大的重大活动都在中心广场举行。在张东诚的记忆里，最盛大的一场活动莫过于大一时举办的那场校庆了。不是所有大学生都有机会赶上校庆的，毕竟，它十年才举办一次。十年一次的盛会，自然是相当隆重的。在校庆日前的一个星期里，D大校园到处都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写着“回顾百年历史，共建一流大学”、“欢聚一堂，共谋新章”之类激动人心的语句的红色条幅；到处都是展示D大光荣校史和著名校友的巨大的色彩精美的展板。路边、广场边、食堂边，有好些鲜艳的红色帆布棚子，里面坐着身着各色制服的志愿者。这些志愿者都是为远道而来的校友提供服务的。近来有成群结队的老D大人回母校。一方面是来为母校庆贺生日。另外，这也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再聚首的好契机。

张东诚当时也是一名志愿者。他或许还记得，有那么一天，一群七老八十的老学长们请他和其他几个志愿者帮他们拍照。

“老校友们，我们到那边去吧，那里有阶梯架子”

“好啊。”，说着，一群人就往架子那边走。

“您们是哪一年毕业的啊？”

“我们啊，我们都毕业了快五十年了。”

“我们可能是这次来的最老的一个班了。”

“不容易啊，想不到这么些年以后，我们这些同学还能聚在一起！”

“是啊，不过，也还有一小半人没来呢。”

“当时毕业晚会的时候，我们都说，五十年后，大家一定要重回学校聚一聚，谁知道这么些人已经来不了了。”

“五十年，世道都变了好几次了，谁能知道一个人儿会怎么样呢？”

说着，这群人已经来到了阶梯架子前。志愿者小分队的队长苏露曦说“我看您们总共有二十多人，那就站两层吧。”

“行！”

“爷爷们都站在上面，奶奶们都站在下面。这样可以吗？”分队长接着补充说。

“可是奶奶们人数少。”

“没关系，先这样站着，一会儿再调整。”

几个志愿者一起把老爷爷们扶上台阶，又让老奶奶们站在老爷爷前面中间的地方。分队长站在前面看了看，说：“来两个志愿者，到左右两头各扶两个爷爷下来。”

队形排定，分队长拿着相机，用洪亮的声音说道“好了，我就要拍了！一会儿我问‘奶奶们美不美’，大家就说，‘美’，好不好？”

“哈哈，好！”

“奶奶们美不美？”

“美！”

“奶奶们美不美？”

“美！”

到了校庆日那天，中心广场自是热闹非凡。虽然广场南端的主席台本已十分宽敞，但是因为那天来的贵宾实在太多，就在平台前另搭了一个铺着红色地毯的舞台作为主席台。主席台上八排面朝北的桌椅，桌面上都铺着红色毯子。每排坐二十人，后一排比前一排高些，形成了阶梯型，最后一排靠着鲜亮的红色的桁架背景墙。这红色的背景墙上只有当中一行白色大字：D大建校八十周年庆祝大会。主席台最前端整齐地摆着一排君子兰盆景，接着在主席台下面又摆了好多盆花。最靠近舞台的是红色的一串红，接着是黄色的小菊花。红黄相映，层次鲜明。

在广场上，面朝主席台坐着数万名观众。这些观众大都是在校的学生，另外还有已毕业的校友。观众们分为六个方阵，不同方阵的人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要是从高处向下看，只见宽阔的广场像是被铺了6块不同色彩的地毯，前一排的三块分别是白色、黄色和红色，后一排的三块分别是深蓝色、紫色和浅蓝色。各个方阵之间留有过道，以方便观众们进进出出。

虽然观众早已到场，而贵宾们现在还没有来，主席台上只有穿着统一礼服的摆茶杯倒水的服务生志愿者们。不过，观众们并非只能干看着主席台消磨时间，因为主席台两旁的巨大电子屏幕上正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此次校庆的宣传片。据说，这个宣传片是花了大价钱制作的，所以当然要多播放几次。但是，再好听的歌曲，要是循环播放，最终也将引起人们的厌恶。现在观众们明显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校史都重演了好几次了！”张东诚周围的同学抱怨说。

“是啊，去他妈的的贵宾，让我们这么早就来干坐着。”

“我要去学习，现在我学习的欲望无比强烈！”

“这些贵宾们浪费我的生命，这会儿他们不知道在哪里快活呢。”

“快活完了还得休息一会儿才能来。”

这时，宣传片里正演着万福全，一位企业家，对母校的祝福。

“这哥们又出来了。”

“据说，他有几十个小情人呢。”

“几十个？明明是后宫佳丽三千人。”

“前几天他来学校演讲，好家伙，开来了几十辆超级豪车”

“估计每辆车里都坐着一位美女，就跟你随时都带一书包各种牌子的香烟一样。”

张东诚一直保持着沉默，他只是笑着听着这些小道消息。对于万福全，他一直都是尊敬、崇拜的，因为此人确实是一位很成功的人。他早在学生时代就有了不少发明，后来投身商场，将他的发明卖给了很多人。不过，近年来关于他的花边新闻层出不穷，以至于让人们开始为他的身体担忧起来。

大屏幕上不在播放那个宣传片了。取而代之的是这场庆典的赞助商的广告。

“真他妈扯，居然还有广告！”

“这家的饮料真不好喝！”

“这家的酸奶还可以。”

“千万别买这家的手机，超级慢。”

“治不孕，治不孕，就到……”

这条广告瞬间引起了一阵笑声。观众们议论纷纷。有人说，既然有怀不上的广告，一会儿肯定有不想要的广告；又有人说可能还有不持久的广告……正当观众们快活地评论的时候，一阵交响乐响起，贵宾们开始陆续入场了。他们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但并不马上坐下，而是站着与周围的人握手寒暄。大约过了有一二十分钟，所有人才都坐了下来。庆典正式开始了。

首先，一位副校长，也就是此次庆典的主持人，走到主席台东边的讲台，用洪亮的声音说道：“我宣布，D大建校八十周年庆祝大会正式开始！”

场下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待掌声停下来后，主持人接着说：“首先，请允许我介绍出席本次庆祝大会的嘉宾们！他们是：省长，XXX！”

这位省长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向观众们挥手致意。观众们又一次热烈鼓掌。

“这就是省长啊。”张东诚用一种崇敬而又羡慕的语气感慨道，

“今天我看到一辆车，车牌号是一串零，估计就是他的车了。”苏露曦接着张东诚的话说。

“这是真正的大人物。”张东诚说。

“你好好奋斗，没准也能成个大人物呢。”

“我？算了吧。”张东诚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激动了一下。

那位副校长又介绍了几位贵宾，每位贵宾也都站起来向观众们挥手问好，观众们也都报以热烈的掌声。这副校长心里开始盘算着：“要这么下去，光介绍来宾就得一整天。”于是就对观众说“由于时间关系，下边大家就不用分别鼓掌了。”听主持人既然这么说，剩下的贵宾们也就不再站起身挥手问好了。由于不会再被打断，主持人很顺畅地念完了来宾们的大名和头衔：“副市长，副市长，副厅长，局长，董事长……，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以上各位领导、企业家和社会名流的到来！”

这下，观众们被压抑了很久的掌声瞬间爆发了出来，一直持续了五六分钟之久。

坐在人群中的张东诚似乎是被这些名字陶醉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之前只是在电视或报纸上出现的名人高坐一堂。虽然离得很远，大多数人的脸庞根本看不清楚，但张东诚还是觉得非常荣幸。他内心中充满了惊异、崇敬和羡慕，以至于大脑在某一瞬间出现了某种美妙的幻觉，而当这种幻觉消失后，他又有一丝空虚失落之感。

庆祝大会继续进行。校长做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回顾校史，展望未来，许下了美好的愿望。校友代表动情地讲述了他和母校的情缘，表达了他对这所大学的感激与热爱，并且承诺将一如既往地支持母校的发展。学生代表满怀深情地赞美了学校对自己的教育培养，教师代表说，在这里工作自己很快乐。宿舍楼管阿姨代表、食堂打饭的大师傅代表等人也都做了动人的讲话。几乎每一位演讲者都博得了观众们热烈的掌声。不过也有例外。南边兄弟院校的校长演讲时，观众们嘘声一片。谁让他在D大大喜的日子里长篇大论地讲他的学校的好呢。

庆典快要结束的时候，主席台两侧金色的礼炮车打响了震耳欲聋的礼炮声，主席台附近升起了彩虹般绚丽的彩烟。在广场上，上千只五颜六色的气球被放飞，把天空点染得五彩斑斓，同时观众们掌声迭起，整个庆典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当掌声渐渐停下来后，贵宾、观众们开始离场，不一会儿，广场就变得空荡荡了。当张东诚搬着他的椅子回宿舍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位穿着博士服的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老人正捂着嘴哭泣着。张东诚不明白这位老人为什么会在今天这么热闹的日子里伤心难过，他只当她是喜极而泣呢。

第二章 图书馆

从中心广场向南走，穿过五号教学楼的缺口，校园南部的景色映入眼帘。只见左手边，也就是东边，是大片的草坪、花园和树林，而右手边就是D大的图书馆了。这图书馆的风格和教学楼的风格不大相同，它的外墙是淡米黄色的。东墙分为两半，北半边是平面的砖墙，南半边是圆弧形的轻巧的钢架玻璃墙。如果你想更加具体地知道这东墙是什么形状的，那就请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用笔在纸上从上到下画一条竖线，然后将笔尖向左拐，画一条和那竖线一样长的横线，最后向左下旋转，画一条四分之一圆弧。对了，这就是东墙的形状了。当然你还可以继续补上两横一竖三条线，和之前画的那条线组成一个矩形一样的封闭图形，这样就是整个图书馆的平面图了。这里还要再讲一讲那漂亮的玻璃墙，四根像绷在玻璃杯上的带子一样的银白色钢条将它分为五层，又有四根纵向的钢条，共同将墙面分成了二十五块方格，每个方格上都安装着一块玻璃。远望过去，这面墙就像是用二十五块大镜框拼成的。

从玻璃墙上开的玻璃门，也就是图书馆东门，走进图书馆，便来到了一个圆形大厅，这大厅是用钢架搭成的，除了宽敞之外，它还给人一种很奇妙的空间感受，那就是它很高，毕竟，三层的图书馆在这个大厅里只有一层。抬头仰望，会发现它的天花板也是玻璃的，透过天花板可以直接看到蓝天白云。这个大厅的墙上挂着著名科学家的巨幅画像，四周摆着沙发椅。经常有一群同学就坐在那沙发上讨论或者是开会呢。

向西走，穿过圆形大厅，这下算是真正进入图书馆了。图书馆一楼被东西向中轴线分为两部分，北半部是三个门朝南开的书库，南半部是一直通到对面西门的走廊。虽说是走廊，但它的宽度却是整个图书馆宽度的一半。因此，我们应当称它为“大厅走廊”。大厅走廊也显得很宽敞。因为透过南墙上一个又一个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便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坪花园。这大厅走廊四周也都摆着沙发椅和桌子。特别是沿着南墙的那一长溜吧台，每年春天都很受欢迎。走廊大厅最北边，也就是各个书库之前，有上二楼和三楼的楼梯。从楼梯上去，来到了二楼的走廊，会发现二楼的走廊很窄，走廊南北两边都是书库。

除了教室和宿舍，张东诚很多的大学时光都是在这些书库里度过的。D大的功课是比较繁重的，下课以后，张东诚常会来到某一间书库，找一个空位子完成作业。张东诚是比较聪明的，写完教授们布置的作业并用不了他太多时间。更多的，他会从图书馆的书橱里取下一本厚厚的专业书籍认真钻研。D大图书馆中专业书籍极为丰富，面对浩如烟海的图书，张东诚曾经望洋兴叹。不过，随着阅读量的增加，他和这些书籍越来越亲密。他越来越喜欢阅读了，并且开始不囿于他专业内的专业书籍，而是博览群书了。正好比海里的一条鱼，刚出生的时候，对大海充满了尊敬和畏惧而不敢游得太远，后来，随着慢慢地成长，游泳技术不断进步，大海依然是那么大，它对大海的浩大依然充满敬意，但它却敢于到处探险了。

张东诚还会经常来二楼的阅览室读报刊杂志。虽然电视和网络媒体十分发达，但他依然喜爱来这里。首先，读杂志是相对比较轻松的。当晦涩的专业书籍读累了的时候，来这里随手拿一本画比字多的画报，坐在落地窗前，时而看看书，时而看看窗外绿色的草坪和来来往往或独行、或成双或成群的行人，倒十分有趣；其次，杂志不但会刊登新闻，还会刊登各种新闻评论。这些新闻评论或深刻，或犀利，或偏激，或乖戾，有的让人泪流满面，有的让人捧腹大笑，有的让人充满希望，有的让人失落彷徨。总之，在很多时候，它们比新闻本身更加精彩。

曾经有一段时间，张东诚对画画很感兴趣，他常去二楼北边的那件书库，在书架上拿一本画册，找个空位置坐下临摹。然而，他并不是一个手巧的人，他画的正方体总是没有立体感，画的球体总是像平面的一黑一白的八卦图形，就更不要说是画人物，画风景了。于是，渐渐地他就放弃了这项突然的爱好。

其实，张东诚并不总是一个人泡图书馆的，他很多时候都是和同学一起的。偶尔，他还能看到钱大欢。每次看到钱大欢坐在图书馆的书桌前，他总是会调侃一番：“呦，你怎么来了？”

“我他妈就不能来了？准你在这里研究学术，就不准我在这里研究房中术啊？”

“准，不过你可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哥这身体好着呢，绝对能让你欲仙欲死。”

钱大欢坐在图书馆里，绝大多数时间都不是在看书。他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玩玩游戏，一会儿又拉着张东诚，低声讨论那个女孩儿穿的少，长得漂亮。张东诚本是很讨厌在学习的时候被打扰的。不过，由于钱大欢很少来图书馆，和他的这种为数不多的聊天，或者说叫吹牛皮，倒也让他十分消遣。

“你看左前方那个穿橘黄色衣服的怎么样？”

“嗯，长得确实还行。”

“让哥去帮你把电话要来，给你们俩撮合撮合。”

“可拉倒吧，糟蹋人家姑娘还要打着我的旗号。”

“我他妈什么时候糟蹋过人家姑娘？”

除了钱大欢，张东诚有时也会遇到李子琛。有个下着雨的上午，张东诚来到图书馆，看到空荡荡的书库里，李子琛独自坐在那里。大落地窗外，是阴沉沉的天空，丝线一样的雨，以及绿色的草坪。他走过去，向李子琛打了个招呼。李子琛抬起头，疲惫的眼神显漏出尚未消退的醉态。他勉强地笑了一下，说“早上好。”然后，两人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当然，钱大欢和李子琛只是张东诚在图书馆里遇到的有趣的人中的一个。张东诚周围经常坐着很多有趣的人。有的人会趴在桌子上睡一下午，有的人会盯着窗外看一晚上，有的人会对着书本傻笑两三个小时，但却不见曾翻动一页。当然还有成双成对的，一会儿拉拉手，一会儿抱抱肩，一会儿又给对方喂零食吃。在这样一群人中，张东诚依然保持着对阅读和学习的执着。有时候，他也会感到厌烦和疲惫，也会心猿意马。但绝大多数情况，他都能专注于自己的学业和梦想。

虽然张东诚是很努力的，但他的成绩并非是最高的。评奖学金时，他的名字总是出现在比最高等奖金低一档的获奖人名单列表中的第一或第二个。但是，张东诚并不在乎。“读大学并不是为了考高分，而是为了提升专业能力。”这是一位教授在课堂上说的，张东诚一直记在心里。除此之外，他还记得另一位教授说的一句话：“你们学习了一种知识，或是掌握了一项技能后，就要把它们运用到实际中去。如果总是没有实践的话，头脑里的知识就像是没有地基的房子。”所以，只要有条件，张东诚就会将书本里讲的实验复现出来，会亲手完成书本里布置的实践项目。

几个学年之后，张东诚已经掌握了很多专业技能。他依然会到图书馆里读书学习，但是，以前的那种快乐却越来越少了。在以前，理解一个知识点或是做出来一个实验可以让他高兴一整天。但现在，大多数知识已经索然无味了。他似乎已经尝遍了智慧果实的各种味道，很多果实虽然并没有吃，但他已经能观其形而知其味，已经没有胃口了。当学习不能带给他足够的快乐后，他时常会感到失落，同时，随着知识的增多，他对更大的成就的渴望不断地增长。这些心理上的变化越来越使得他不满足于仅仅在图书馆学习了。“我似乎需要开始行动了！”他想。

第三章 宿舍区

上一节提到过，图书馆南墙的落地窗外，是一片宽阔的、种着各种树木的草坪。其实，在D大那沿着东西向中轴线而建的长长的教学楼以南，就都是草坪了，而那图书馆就像是草原里的一座毡房。这草坪被柏油路分成几大块。每个大块又被一条条曲折交错的青石板或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分成小块。沿着柏油路或者青石小道向南走，穿过这片草坪，眼前是一条东西向的宽阔的柏油路。路南边，就是宿舍区了。

这里还要再讲讲那条将草坪和宿舍分隔开的柏油路。这条路叫环南路。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它是环绕整个D大校园的环形路的南半部分。它并不是笔直的。从西到东，它先是渐渐向南弯曲，到了中点时，又渐渐向北收回。如果你还是想象不到它的外形，那就想想没有绷紧的晾衣绳的样子吧。总之，它以优美的曲线将校园东南和西南连接起来。

环南路以南的东边的宿舍区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听雨园。听雨园有六座六层公寓楼和一座食堂，每座楼都是淡淡的粉红色的外墙。张东诚住的是三号楼，这座楼大门朝东开，门前小路的两旁种着低矮的竹子。穿过竹林走进门去，便是宽敞的大厅。一位漂亮的楼管阿姨就坐在大厅靠门口的一张桌子前。

三号公寓楼的构造是很有意思的。刚刚说过，大厅的门是朝东开的。大厅两侧，也就是北边和南边，都有短短的一段南北向走廊。向南或向北走，走到尽头，就会发现走廊向西面转折，并且变得深邃起来。走廊两旁，便是门朝南或朝北开的两排宿舍了。如果你还不明白，就先想想字母‘U’的形状，然后将这个字母最底下的线想象成那门朝东开的大厅，将左边和右边的竖线想象成那东西向的、两旁都是宿舍门的走廊，你应该就明白了。

张东诚住在南边走廊一间门朝南开的宿舍里。宿舍两室一厅一厕所，每个寝室里两行两列摆着四套公寓床。张东诚住的小寝室的窗户是朝北开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寝室里永远都投射不进阳光。前面已经提到过，D大的所有建筑都不是正南正北的，都是向东西偏斜的。所以在上午，房间里还是有阳光照进来的。

和张东诚同住一间寝室的人有钱大欢、李子琛和陈豆豆。每个人的领地的风格都不一样。钱大欢的地盘是最乱的。他的被子从未叠过，脏衣服像藤蔓一样从床上垂下来，铺到座椅上和地上。其次是张东诚，他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各种书籍和稿纸。其他两个人则将桌子、柜子和床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李子琛的书柜上摆满了沙漏、水晶球和音乐盒之类的工艺品，桌子上摆着一台精致的台灯以及一个水晶奖杯。陈豆豆的桌子上摆着几个仙人掌盆景，一个鱼缸和一个仓鼠笼子。对了，阳台上所有的盆景都是陈豆豆养的。

有时候，院系领导会来宿舍检查。有那么一天的晚上，李子琛突然站起身来，匆忙地往外走，边走边说：“大家把房子收拾一下，副院长要来检查了。”

果然，不一会儿，副院长、几个辅导员老师连同李子琛就来到了客厅里。

“所有人都到客厅里来！”李子琛大声喊道。

当客厅里站满了人后，副院长就开始训话了：“你们这里可真够脏的啊！你看这地板上，都是灰尘、头发和鸡巴毛，你们也不知道扫扫。”

这话倒把大家都逗乐了，而他依然严肃的说：“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你们可是国家的未来啊，将来是要承担历史使命的。可是你们这个样子，国家能放心把担子交给你们吗……”

“操，前路英雄快开黑啊……”小寝室里传来了钱大欢的骂声。这骂声让满屋子的人又一次憋出来了笑声，同时也打断了副院长的讲话。

讲话被打断了的副院长板着脸，气势汹汹的走进那间寝室，一把摘掉了钱大欢头上戴的耳机。钱大欢抬头看了副院长一眼，连忙站起身来，说道：“啊，院长来了！快请坐，快请坐。来，您吃水果。”他一边说，一边从一堆脏袜子下摸出一个苹果。

“行了！以后再让我看到你玩游戏，一定当场砸电脑。”副院长四周看了看，接着说道：“你赶快把你的这些脏衣服，臭袜子都洗了，叠好，放整齐。你说你也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把清鼻涕往墙上甩啊？”

“不，不，这不是清鼻涕，不信，您尝尝。”钱大欢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蘸了一些，就往副院长嘴里送。

“真腥，操！——你他妈还知道羞耻吗？”副院长说着，就要动手打钱大欢。辅导员老师们和李子琛连忙去拦，张东诚和陈豆豆等人就站在周围，想笑又强憋着。

李子琛一边拦着副院长，一边用洪亮、严厉的语气对钱大欢说：“你太不尊重院长了！快，快给院长陪个不是！”

“对不起，院长。我不知道您不好这一口。您看我，我就挺喜欢的。”钱大欢舔了舔手指，又蘸了一些，又舔了舔。

虽然刚刚雷霆大怒，但副院长还是被钱大欢这种滑稽的行为逗乐了。他叹了口气，不再理会钱大欢了。这不是他第一次和钱大欢打交道了，很久以前，这个学生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是谁的桌子？把那些书都放整齐了。那两位同学就很好嘛，把床、桌子柜子收拾的利利索索的。”

副院长说完，就出去检查下一间宿舍了。李子琛也陪着过去了。

虽然偶尔会有领导来检查，但宿舍的生活依然是随心所欲、不受约束的。有人每天都睡到中午，有人在凌晨两三点还徘徊在走廊里打着电话。而张东诚尽量做到自律。他早早起床，洗漱后就离开了寝室。午饭过后，他会回到寝室午休一会儿。午睡后，又离开宿舍，直到上完晚自习后才回来。

晚上十点以后是宿舍所有人齐聚的时光，有时候大家会从超市和夜宵小摊买来啤酒烤串儿带回来，在客厅里围在一起喝酒聊天儿。这些人中，除了陈豆豆滴酒不沾外，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能喝点，尤其以钱大欢和李子琛为最。当喝到微醉的时分，这两人就免不了说说牢骚话。有那么一次，酒喝得比较多，发牢骚升级为了激烈的争吵。但是，第二天醒来，就全都忘掉了，并不放在心上。

陈豆豆滴酒不沾，这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体上的原因，而是在心理上，他觉得喝酒对健康不好。陈豆豆很注重健康，除了注重自己的健康，他还很关系其他人的健康。他觉得，很多人不吃水果、不喝牛奶是很不好的生活习惯。为此，他有了一个“营养信使”的商业计划。也就是每天为“订营养”的同学们送一瓶牛奶，一份水果拼盘。他把这个想法讲给几个他的同学朋友们听，有些人不以为然；有些人觉得倒还算是个生意，他们说：“好多人每天就待在宿舍里，很少下楼，吃饭都让人送来。既然有送饭的业务，那自然也就有送奶、送水果的业务。所以这事儿还是有意义的”。这些觉得还好的人中又有些人表示，愿意和陈豆豆一起做这件事。这样，一支“营养信使队”就成立了。

陈豆豆的团队首先和学校生活服务区里一家水果店达成了合作意向：水果店每天切好水果，装成盘，再由营养信使们送出去。后来，他们找到了一家鲜奶公司，又和生活服务区里一家超市说好，鲜奶公司每天把牛奶送到超市，暂存在超市的冰箱里，信使们再从超市送奶。这些事情谈妥了之后，团队就开始招揽顾客了。他们发传单，贴广告，甚至走进其他宿舍，上门推销他们的服务。张东诚、钱大欢、陈豆豆等人虽没有加入他们的团队，但也热心地帮他们宣传。不久后，就有几十人订了奶和水果，于是这项生意就正真运作起来了，听雨园也就多了送奶、送水果的风景。

第四章 社团活动

听雨园中各个公寓楼之间是宽阔的道路。道路旁时常会搭着红色的帆布棚子。这些棚子有时候是推销电话卡的人搭的，有时候是促销各种商品的超市搭的。但最多的时候，是举办各种社团活动的学生们搭的。棚子里摆一两张桌椅，桌子上放着音响播放音乐和宣传广告。来来往往的同学们要是看到了他们感兴趣的展板或是听到有趣的宣传语，就会来凑个热闹。

D大有三十多个学生社团，还有一个社团联合会。这社团联合会专门组织策划社团的集体活动。苏露曦曾经担任过社团联合会的主席，在她的任期里，做的最大的一场活动就是那年的社团招新游园会了。D大每年都会举办这么一场游园会，那天，所有的社团都会把最吸引人的一面展现出来，以吸引尽可能多的同学加入。

为了办好这场盛会，苏露曦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忙碌了。她首先着手准备要用的各种东西。社团前辈们告诉她，有一样东西是最打紧的：那就是折叠帐篷。苏露曦向每一位社团长发邮件，让他们预估一下要用到几个棚子。当然，绝大多数社团都只用一个，但也有个别大型社团要用到两个甚至三个棚子。往年用的棚子都是租某公司的，但今年，那家公司倒闭了。苏露曦就货比三家，另找公司租棚子。接着，苏露曦要开个全体社团长大会。把所有社团长召集到一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不是这个今天有事，就是那个明天来不了。苏露曦多方协调，终于找了个所有人都能出席的时间。会议的第一项任务是要确定活动日期。这天要避开学校的其他活动，并且要尽量远离考期。商定了日子，就要讨论把棚子搭在哪里了。苏露曦用投影仪展示了提前准备好的听雨园平面图，她指着公寓楼之间的一条道路说：“这条路足够长，也够宽阔的，并且不挡着宿舍和食堂的大门。所以在条路的两旁各搭一溜儿棚子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没有人有反对意见，苏露曦就接着讲下一张幻灯片：“这是我安排的社团位置图。我是想着把类型相似的社团都安排在一起。所以，合唱团、舞蹈社这种文艺社团都集中在这里；航模社、机器人团队这种科技社团在这里，魔方社、象棋俱乐部这种智力游戏社团都在这儿……”同样的，社团长们也都愉快的接受了这样的安排。“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宣传了。”苏露曦说道：“首先，海报是必不可少的，不知道艺术设计团能不能承担下海报设计的工作呢？”艺术设计团的团长说，设计海报图案没有问题，但海报文案可不是他们拿手的。“文学社呢？你们展示飞扬文采的时候到了。”文学社的谦谦君子谦让了一番，最终也接下了这项任务。

到了游园会那天，苏露曦老早就起床了。来到活动场地，见大多数社团负责人还没有来，她便一个一个打电话催促。所有社团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搭棚子。搭棚子可是个技术活，根据往年的经验，有不少社团，尤其是只有女生的社团，都费了好长时间却还搭不起来。除了搭棚子，不少社团也往往会在接电之类的事上卡住。为此，苏露曦组织了一个技术部，专门解决各种技术问题。领头的就是张东诚。

由于有技术部的指导，很快，所有社团的棚子就都搭起来了。就像苏露曦设计的那样，路北边那一溜儿一半是红的，一半是绿的；路南边的那一溜儿一半是黄的，一半是蓝的。色彩鲜艳，绚丽夺目。搭好了棚子，每个社团就开始各自布置了。搬桌子，摆椅子，挂横幅，摆展板，有的在棚子前额贴上社团名称的彩色艺术字，有的在棚子上贴满各色气球，还有的在棚子里挂满了彩色旗子。

早上八九点钟，游园会现场就热闹起来了。在那条路的路口，游人首先看到的是两个分别装扮成熊和狮子的卡通人偶。由于穿的很厚，他们笨拙地扭动身子，挥舞双手，向来人们打招呼。走进去粗略一看，只感觉是来到了神仙们买卖东西的集市一样。为什么呢？左边武术团的大侠们穿着宽大的白色丝绸衣服，右面国学社的君子淑女们穿着古香古色的汉服，真让人有穿越时空之感。再往里走，卡通社那里有几个穿着古怪服装、戴着五颜六色假发的同学；吉他社的棚子前立着一个话筒架子，一位眼神忧郁的英俊的男生正自弹自唱；象棋社在棚子前摆了好多盘残棋；智力游戏社在桌子上堆满了五花八门的棋牌桌游；机器人团队带来了一直庞大的机器人军队……除了本校的社团，这天到场的还有南边的兄弟学校的几个社团。他们一方面是来观摩，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通过民间交往增加两校的友谊。

游人要是决定要加入某个社团，就会到财务部那里缴纳一定的社团费用，再把财务部开的收据交给社团长，这样就算是该社团正式的一员了。不同社团受欢迎的程度并不一样。有的社团门庭若市，一天能吸纳上百的新成员，有的则门可罗雀，少有人问津。

下午的时候，几位像是领导的老师以及手里提着一架长镜头相机的李子琛一起来到了活动现场，苏露曦看到后，连忙走过去，说：“老师们好！”

李子琛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张老师，那位是李老师……。这些老师都是专门来检查和指导你们的工作的。”

“没有没有，我们一直听说社团招新活动开展得有声有色，今天我们要去那边开会，就顺路过来随便看看。说不定你们有些个方面还值得我们借鉴哩！”

“不敢，不敢。我们学生办的活动肯定会有不少明显的缺陷和问题，还请您们多提些意见，也好让我们学习进步。”

几位老师果真如他们所说，随便地转了转。偶尔也会说这里如果这样弄，也许效果会更好。李子琛抓住领导老师们每一个驻足的时刻，举起相机拍下几张照片。等领导老师们表现出要离开的样子的时候，李子琛递过一支话筒给其中一位老师，说“老师，您讲两句话吧！”

这位老师接过话筒，笑呵呵地说：“今天的活动办的很好嘛，所有的社团都展示出了最有趣的一面，并且同学们的参与热情也很高！作为一个大学生，就应当多多参加一些社团组织，广交朋友，而不应该呢，守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今天这里很热闹，晚上结束的时候，大家一定也要把垃圾都收拾干净了……”

讲话完毕，李子琛带头鼓掌。然后，他对苏露曦说：“你去把社联的主要负责人叫来，一起和领导们合个影吧。”

苏露曦便接过话筒，通知道：“……张东诚……，你们都过来一下。”

李子琛听到有张东诚，便问苏露曦：“怎么还有张东诚，他是社联的？我怎么不知道啊？”

“我临时组织了一个技术部，他是部长。”

人来齐后，李子琛安排队形，领导老师们站中间，社团负责人站在两侧。拍完后，一位老师对李子琛以及社联的那些人说：“你们接着玩儿，我们还要去开会，就先走了。”

众人向那群老师们挥手告别。等老师们走远后，李子琛对张东诚和苏露曦说：“来，你们俩站到那里，我给你们拍张照。”张东诚茫然困惑地说：“为什么给我俩拍照呢？”李子琛说：“别问为什么，快站好了，靠近点，笑一个……”

拍完照，个人便忙个人的去了。李子琛闲逛的时候，看到了不远处在棚子里坐着的谢雨冰，脸上立刻绽放出了惊喜的笑容。他招手打招呼，同时脚下加快了步子，径直走了过去。

“真巧啊，你也在这里啊。”

“我是社团长，肯定得来值班啊！”

两个人聊了起来。李子琛兴高采烈地向谢雨冰讲起了他最近遇到的有趣的事情，而谢雨冰则表情冷漠地听着，偶尔搭个腔，说一两句话，以略表对李子琛的口舌劳动的尊重。谢雨冰就是这样一个如冰似雪的女生。当初李子琛向他的哥们儿们说要追她时，他们都说：“你疯了吧！”但同时，谢雨冰也的确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俗话说：“多情却被无情恼”，但李子琛却从不因无情而恼，反倒觉得开心呢。

到了傍晚时分，喧闹的音乐安静下来，各个社团开始拆帐篷、收拾东西了。谢雨冰和她的伙伴们整理物品的时候，李子琛自然也动手帮忙。他一边干活儿，一边继续说个不停。众人收拾好东西，装上小三轮车，派一位社团成员拉走后，李子琛向谢雨冰提议：“我请你吃晚饭吧。”谢雨冰说：“算了，我今天可是累坏了，要回去休息了。”还不等李子琛说累了才更要吃饭，她就朝女生公寓走去了。李子琛便只得去找张东诚、苏露曦等人，和他们一起打扫卫生去了。

第五章 发明

在一段时间里，陈豆豆团队送牛奶、水果的生意达到了鼎盛。那时候，他们有几百个客户。每天，团队成员只要没有重要的课要上，就会一遍接着一遍地从超市和水果店把牛奶和水果拼盘用三轮车运到宿舍楼下，然后再背上楼，送到他们的客户的手里。陈豆豆会时不时地和客户聊上几句，再向客户的舍友们讲讲喝牛奶、吃水果的好处，问问他们平时有喝奶的习惯没有，如果没有，是不是没有时间去买呢。这样，他时不时地能再招揽几笔生意。看着蒸蒸日上的事业，陈豆豆十分得意。

但是，团队的成员，包括陈豆豆自己，所有人都感到非常辛苦。每天晚上，他们都在腰酸背痛、双腿酸困的感觉中酣然入睡，早上又挣扎着爬起来，开始新一天的奔波劳碌。有一天晚上，陈豆豆很疲惫地回到宿舍，看见钱大欢正在玩游戏，不由得发出感慨：“哎呀，你看你，每天不是睡觉，就是玩游戏，什么正事都不干，可真是逍遥啊！”

这话说得钱大欢有些不高兴，他骂道：“操他妈，你都敢教训老子了。说我不干正事，你还记得你的多少客户都是我介绍的不？”

陈豆豆连忙陪笑脸，说：“记得，当然记得。并且，我也绝对不是教训你。我现在是真怀念以前想睡就睡，想玩就玩的日子啊。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差事，真是后悔死了。”

“后悔就别干了呀。”

“说得到轻巧，人家的钱我都收了。我干的可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人家把钱给了我，我就得给人家跑一个月的腿。”

“一个月确实够长的，有一种活儿，只要一夜时间就行了。你当初怎么不想着去干那种生意呢？”

“那种生意我可干不了！”陈豆豆笑着回答。

听着陈豆豆和钱大欢的对话，张东诚又陷入了那种曾在图书馆里多次感到的迷惘。陈豆豆那句惹得钱大欢不高兴的感慨，也让张东诚有了一种惭愧、羡慕甚至嫉妒的感觉。他想，陈豆豆已经开始在做一项事业了，但是自己呢？除了看书学习，自己还干过什么呢？今年，自己已经二十岁了，这是风华正茂的年岁啊！难道应当把这些宝贵的青春年华都花费在图书馆里读书、学习吗？学习当然重要，但学习是为了什么呢？当学成一项技能之后，不就应该利用这项技能，做一些具体的事情吗？如果没有做出有用的成果出来，学那么多的知识又有什么用呢？

陈豆豆经营的生意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和之前图书馆里的思考一起让张东诚做出来一个决定：“现在是时候用已经学到的东西作为一番了。”其实，不久前，张东诚就已经有了一个发明的点子。他想，现在的人们都很懒，晚上上了床，就不愿意再下床关灯了；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口渴想要喝口水，宁可忍着渴也决不去倒水；或者是在游戏里激战正酣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管他是谁呢，先在门外候着。那么，能不能发明一个机器人保姆，让它替懒惰的现代人做这些事儿呢？

D大是很支持学生们学以致用的。每年，学校都会组织开展“学生发明家大会”。在这个活动里，有意搞发明创造的同学把自己的发明构想和思路讲给专家教授们，如果专家觉得靠谱儿，学校就会给他提供一定额度的资金和其它方面的支持。张东诚决定去今年的发明家大会试试运气。那天，他是这样向专家们介绍自己的想法的：“老师们好！首先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张东诚，是个十足的懒人，懒得下床关灯，懒得倒水喝，懒得给客人开门……我觉得，不光我是这样懒，现在一定有不少和我一样懒的人。那么，拿什么拯救我们这些懒人呢？当然是机器人。我要发明一个拯救懒人的“电子保姆”，替懒人关灯，替懒人倒水，替懒人开门……。”然后，他又谈了一些专业原理，讲了讲实现这样一个发明的技术思路。有个老师用质疑和嘲讽的语气问他：“你觉得这个真能实现吗，假使能够实现，那它会有实用价值吗？”张东诚说：“我相信我是有能力把我的构想变为现实的。并且它是懒人的拯救者，也就相当于是全人类的拯救者！”最后，最有权威的那位老专家说：“孩子的这个想法倒是很大胆的，我们让他去试试看倒也无妨。根据我的经验，这里面有一部分，学生还是可以做出来的。做出来那一部分，就算是有意义了。”这样，张东诚的想法就算是通过了专家的评审，可以得到学校的支持帮助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张东诚把大量精力放在了他的发明上。他第一次感到，原来做实际的事情可比读书学习复杂的多了。首先，读书学习只要有一本书、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就行，可是要做出来一件实际的东西，要准备的材料太多了。他把自己初步要用到的材料列在清单上，到技术市场调研了各种材料的报价，算出来了初步预算，然后历经各种周折，终于从学校的财务部门申请到了第一笔经费。这些事情都是他以前从没有干过，也不喜欢干的，所以每件事都做得很痛苦，以至于几次想要放弃。

拿到经费，买回材料，他又遇到了各种新问题，但这些问题都是技术上的，可以通过钻研书本、推敲检验来解决，他倒是乐在其中。一段时间以后，张东诚做出来了一个通过遥控器控制的小车，车上安装了一个摄像头，一个机械臂。那个摄像头和机械臂也都是遥控器控制的，摄像头可以左右扭头，机械臂就像人的手臂一样，能伸手抓东西。这辆小车诞生以后，张东诚就像是在手把手教自己的小孩子一样，用遥控器控制它完成了开门、关灯和很多简单的动作。钱大欢也很喜欢这个小车，要借过来玩玩，张东诚坚决不同意，说：“小心给你拔下来！”

虽然在张东诚的操纵下，小车的机械臂完成了很多事情，但是倒水这件事，它始终做不来，并且就连最基本的抓杯子都做不到。不是抓不起来，就是抓不紧，让杯子掉下来摔碎。不过，张东诚并不因此而灰心丧气。他通达地想，这小车已经能干很多事儿了，倒水这事儿是比较复杂的，做不来也没关系。

有天，李子琛对张东诚说：“我今天给苏露曦说，张东诚做出来了一只长眼睛的手，能开门关灯，能端茶倒水，能叠被子铺床……”。没等李子琛说完，张东诚就打断了他：“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仅仅是能开门、能关灯而已。”李子琛说：“好好好，你先听我说，苏露曦听了以后，特别惊叹，说要亲眼看看呢。今天下午，去跟她显摆显摆去吧。”张东诚答应了。那天下午，在一间没有人的自习室里，张东诚像马戏团里的驯兽师一样，操纵着他的小车和苏露曦握手，然后又表演了好多有意思的动作，引得苏露曦不时地发出欢笑和赞叹。后来，张东诚又教苏露曦如何操作。苏露曦是很聪明的，很快也能让那小车关灯开门了。愉快地玩了一下午后，他们一起去吃了晚饭。吃饭时，苏露曦继续不停地恭维着张东诚，害的张东诚不停地说“没有啦”、“哪里哪里”之类的话。

第六章 元旦晚会

大学里班级聚会自然是少不了的。张东诚发明出“电子保姆”机器人的那个学期的寒假之前，李子琛和苏露曦等班级干部组织了一场“迎新年晚会”，晚会地点就在生活服务区里的“忘忧小店”。生活服务区位于听雨园西南角，也就是在D大的西南角，那儿有大型超市、水果店、吃饭的馆子、咖啡厅、网吧等。D大位于偏远的郊区，方圆好几里再没有什么消遣的地方，所以那服务区里的人气总是很旺盛。

这天因为是元旦，生活服务区里更是华灯璀璨，流光溢彩。馆子里坐满了人，彼此交杯换盏，高谈阔论；KTV里的人放声歌唱，有时候更跳起舞来；网吧里要用胜利迎接新年的铁杆游戏迷的呐喊声震天动地……街道上还有很多人，他们或三五成群，或浩浩荡荡，正有说有笑地朝庆祝新年的目的地走去。

此时，在“忘忧小店”里，不大的空间里坐了好几十人。这忘忧小店本名为忘忧酒吧，但有人质疑学校里怎么能有酒吧呢？因此便改了名字。名字虽然改了，但依然卖酒，昏暗的灯光也没有调亮。小店里的这几十人里外几层围坐在一起，中间空出一个舞台。舞台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位手持话筒的主持人，那男生叫孙刚，女生叫梁静。两位主持人首先交替地做了一段开场白：“各位小帅哥、大美女们，各位大哥大姐、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大家新年好！感谢诸位在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来参加这场史上最没羞没臊的晚会！今夜，这里这里欢声笑语，今夜，这里酒绿灯红！今夜，让我们在这里尽情唱歌，尽情喝酒，尽情秀下限、尽情无节操……”这段热情洋溢的致辞讲完之后，左右各有人拧响彩带筒，小店里顿时飘满了五颜六色、和彩色灯光交相辉映的彩带。这些彩带与在座的同学的掌声、尖叫声共同飘了好一会才落下。

全场的声音稍稍安静一些后，主持人梁静说：“在即将过去的一年里，有不少同学由相识走向相知。”孙刚接着说：“由相知走向相爱。”梁静又接着说：“今晚，一对儿走到一起的幸福恋人要给我们献上歌声，分享他们的喜悦。”孙刚接着说：“有请他们上场！”在一阵掌声与起哄喝彩声中，一对儿男女生手拉着手走上场来。在歌曲前奏部分，两人分别用左手和右手将话筒举在胸前，轻轻摇晃着身体，脸上做出幸福陶醉的表情。一会儿之后，那男生把话筒举高到嘴边，深情地唱出了第一句。随后，那女生也略带羞涩地唱了第二句。唱到最动情的合唱部分时，两人深情对视，竭力把心声倾诉给对方。最后，那男生搂着女生的肩膀，那女生则偎依在男生的怀里。这一幕，再次引起了尖叫声和起哄声，其中还夹杂着单身者的抗议。

两位主持人走上来，梁静说：“太甜蜜了！”孙刚说：“太幸福了！”就当两位主持人正感慨的时候，那一对儿恋人开始往场下走了。梁静连忙拦住，说：“先别走，唱完歌，还有一个游戏要玩呢！”那两人只得留下来。梁静接着说：“到今天为止，咱们班已经有不少情侣了。下面这个游戏就是专门为这些情侣们准备的，比一比哪一对儿情侣的默契程度最高。”一旁的孙刚一手拿着一只水桶，一手拿着一个球拍，说：“大家看我手里的道具，比赛的时候，一个人用这只球拍发球，另一个人要把这只桶背在背上，去接发出的球。最后，哪一对儿桶里的球最少，哪一对儿就算输，输了的，我们可有惩罚哦。”

有四五对情侣玩了这个游戏。有些配合地特别好，但有些人显然错误估计了对方的移动速度。最终，一对儿大一就在一起了的情侣接到了最多的球，而刚刚唱歌的那对新情侣排名垫底。梁静说：“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既然你们输了，你们就得接受惩罚。”孙刚说：“看到我手里的这个盒子了没有？你们俩选一个代表，从这个盒子里摸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的是啥，你们就得做啥，听明白了吗？”两人说明白。那男生伸手去抓。抓出一张纸条后，梁静一把抢了过去，打开一开，上面写的是喝交杯酒，便将那纸条重新折好，扔回盒子里，说：“刚刚摸的不算，你重新摸。”那男生想要抗议，无奈纸条已经被扔回，便只得重新伸手去摸。这一次，他将纸条紧攥在手里，拿到眼前，打开一看，上写着亲吻一分钟。这时，梁静也凑到了跟前，看到了那句话，便哈哈大笑地大声念了出来。众人听后，立刻变得亢奋起来，发出自晚会开始以来最热烈的起哄声。那个男生变得窘迫起来，说：“我们从来没吻过这么长时间，这样，十秒钟行不行？”场下的钱大欢大声说：“要你俩亲嘴儿，又不是让你俩那啥，在乎时间干啥？”两人只得在众目睽睽下吻了起来。旁边有拍照的，有计时的，还有人做起了指导。

晚会继续进行。接下来的节目是情景剧，王子和公主的故事。一位女生嘴唇上贴一抹胡子，扮演王子；一位男生则穿上华丽的服装，带着金色的假发，扮演公主。情景剧演完后，又到了游戏环节。孙刚介绍游戏规则，说：“这次的游戏是任何人都可以参与的。每次上来五个人，梁静会指定一个身体部位，每个人要将那个部位和另一个人的结合起来。要是哪个人落了单，没有结合，就算输，是要接受惩罚的。”规则介绍完后，梁静又笑着补充说：“大家放心，我不会说嘴的。”

李子琛邀请谢雨冰玩这个游戏，谢雨冰说：“干嘛非要亲自玩儿啊？我还是喜欢看别人玩。”李子琛说：“看别人玩儿是一种乐趣，亲自参与一下，又是另一种乐趣。所以还是玩玩吧。”在李子琛的耐心纠缠下，谢雨冰才和李子琛一起玩了一轮。张东诚也和钱大欢以及另外三个女生一起玩了一轮。这几个人玩的时候，梁静首先说：“手！”几个人连忙把手伸出来拍在一起。梁静又说：“脚！”他们又连忙伸出腿，将脚尖并在一起。梁静邪恶地一笑，说：“屁股！”两个女生立刻背靠背地站在了一起。张东诚本也想这样和钱大欢站一起，谁知钱大欢眼看那个女生落了单，居然英雄救美去了。这样就剩下了张东诚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用失望的眼神看着钱大欢。

梁静过去拍拍张东诚的肩膀，说：“哎呀，真可惜，大学霸居然输了！输了，我们就有惩罚，来摸纸条吧！”张东诚摸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吻在场某位异性的手。”观众们再次亢奋起来，有喊吻梁静的，有喊吻刚刚那三个女生的。李子琛走上场，举起双手后往下压，做出来个请安静的信号。然后说：“我有个主意，咱们把张东诚的眼睛蒙住，让他击鼓，在女生里传花，怎么样？”大伙儿都觉得这样倒有趣，便让张东诚拍打刚刚的那只水桶，同时，女生里传着一只球。不知怎么的，那球传到了李子琛手里。李子琛拿着球，只等张东诚停下来，然后迅速地把那只球塞给了苏露曦。

梁静将张东诚和满脸错愕的苏露曦拉到一起，说：“看看，这就是缘分啊！来，亲吧”。一旁的李子琛指导着两个人，说：“张东诚，你单膝跪着，对，就这样，伸右手，苏露曦，你看，张东诚请你来了，你快把手搭到他的手上啊。很好，该你了，张东诚，慢慢往回收，深情一点。快看，快拍照，吻上了，吻上了……”。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梁静和孙刚各自举起一杯酒，交替地说：“新的一年的钟声马上就要敲响了！现在，让我们共同举起酒杯，倒计时，十，九，八……二，一，让我们为新年的到来，干杯！”所有人站起身来，举着酒杯，流动着和每一个人碰杯。小店里，满眼都是彩色的酒和玻璃杯折射出的彩光。

敬酒后，两位主持人说：“新年伊始，每个人一定都有各种祝福要送给身边的人。现在，我们会向每个人发一张贺卡，请大家在这张贺卡上写下新年祝福，然后交还回来，我们将再把大家的贺卡随机发给其他人。”于是众人便写贺卡，然后又收到了别人的贺卡。张东诚收到的贺卡上写着：“在新的一年里继续努力，继续加油，奋翅起高飞！”他看后心想：“这话可真励志哟。”

第七章 旅行

那个寒假，张东诚、苏露曦等人结伴到东部H市游玩。那天列车到站时已是夜里，几个人先是直奔提前预定好的旅店，安顿好行李，一行人又出来找地方吃晚饭。这H是乃是第一富庶之地，虽然已是深夜，但街道两旁的店铺灯火通明，街上人来人往。几个人一边观赏着这城市繁华的夜景，一边就走到了夜市。夜市里更是喧嚣热闹，伙计们端着一盘盘的烤肉、小龙虾之类的菜肴，穿梭于各个餐桌之间。每个餐桌上都摆满了啤酒瓶子，餐桌前的客人有的举着杯子，有的直接举着酒瓶。他们要么咕嘟咕嘟得喝着酒，要么扯着嗓门儿，手舞足蹈地劝别人喝酒。张东诚等人找了一家人气火爆的店，点了些烤肉和主食，但并没有要酒。他们坐了一夜一天的车，都有些累了。吃完饭，就都回旅店休息去了。

第二天早上，几个人动身前往他们计划中的第一站，H市的电视塔。路上，那座高耸入云的塔老远就出现在视野里了。从远处看，它主要由从下到上三个在日光下闪着夺目光芒的球体组成，最下面的球体的顶部被插入了三根又细又高的柱子，这三根柱子托起了半空中的第二个球体。第二个球体顶部又被插入了一根柱子，托起了第三个小一些的球体。第三个球体之上，是高高的、逐渐变细的塔尖。这座电视塔那细长的体型和骄傲的气质使得它像是一枚待发射的火箭，随时就要冲向天空。

众人来到塔下，才发现那座塔最下面的球体并不是直接着地的。只见绿油油的草坪上斜插三根柱子，这三根柱子像埃及金字塔的那三条棱一样向同一交点倾斜，共同托起了最下面的球体。再抬眼向上看，只见插在最下面的球体顶部的那三根柱子围成的三棱柱形空隙内，从下到上排列着五个球体，就像是把五个珠子放进直径与之相同的玻璃圆筒内一样。苏露曦评论道：“这真是用大大小小的宝石珠子穿起来的建筑啊！”

买票登塔，几个人来到了第二个球体中。二号球体距地面将近三百米，又有一圈通透的落地玻璃窗，是一览H市美景的好地方。最有特点的是那绕球体一周的环形走廊，它是由透明的玻璃板铺成的，走在上面，就感觉凭空走在空中一样。苏露曦有些恐高，不敢上去行走。张东诚对她说：“你要是不来走走，这里就算白来了。”便硬拉着苏露曦上去。最初，苏露曦缩着身子紧紧靠着张东诚，半步也不敢挪动。同行的同学看到苏露曦那有趣的样子，都忍不住地笑了起来。钱大欢邪恶地问：“你们都负距离接触了吧？”好一会儿以后，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扶着张东诚，苏露曦终于颤颤巍巍地迈出了第一步。走了一会儿之后，她渐渐适应这透明的走廊，并开始有兴致欣赏窗外和脚下的美景了。在这近三百米的高处，平视时，眼前有三座擎天立柱一样的建筑，这三座摩天大厦都有金属质感的银色外墙，在阳光下、在蓝天白云里闪闪发光。眼睛向下看，东西南北密密麻麻地耸立着各种风格迥异、高低不齐的建筑，有彩色玻璃外墙的高大的写字楼，有贴着精美瓷片的住宅楼，还有一些低矮的、西洋风格的楼。一条宽阔的大河蜿蜒曲折地将这一望无际的建筑的大草原分割成两半，河上一架架大桥又将左右两半联系起来。这壮观的城市美景让苏露曦完全摆脱了恐高，她兴奋起来，开心地将自己觉得有趣的建筑指给张东诚，和他分享自己的审美喜悦。

那天晚上，几个人来到了那条河的对岸，隔河观赏白天登过的那座电视塔，以及电视塔周围高大挺拔的摩天大厦。所有的建筑的外墙此时都披着鲜艳绚丽的霓虹灯光的外衣，那电视塔更如一位戴着镶有巨大宝石的宝冠的公主。建筑物的华美灯光照在河里，河水泛起彩色的波纹，就如同锦缎一般。河水上，一艘灯火辉煌的邮轮缓慢行驶，载着游人们欣赏这五光十色的夜晚。

因为这美景，河岸上自是人山人海。游客们有的手捧鲜花，有的手里拿着零食，随着人潮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去。张东诚等人混在人群中，开心地说笑着。有一会儿，他们聊起了H市这座城，有人说已经喜欢上这座城了，但也有人说，这里虽然繁华，但毕竟不是家乡。苏露曦问张东诚喜欢这里吗。没等张东诚回答，钱大欢就抢着说：“只要这里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这小子肯定喜欢。”答题权被抢夺了的张东诚没有再回答，而是笑着反问苏露曦：“你喜欢这里吗？”钱大欢又抢着苏露曦回答道：“只要这里有个如意的郎君，我们家姑娘肯定日思夜想着这里。”苏露曦听了，用略有嫌弃的语气说道：“哎呦呦，怎们反倒我成了你家的了？”

旅程的第二站，几个人一起去了一家宝石博物馆。这家宝石馆有一个叫做“生辰石”的展厅，里面陈列着每个月出生的人的诞生石，张东诚和苏露曦对两种诞生石很感兴趣，五月的诞生石祖母绿和九月的诞生石蓝宝石。展厅里的那颗祖母绿是立方体的外形，每条棱都被磨成了斜面。它像水一样澄清，却又像钢一样坚毅。苏露曦评论说：“你看这翠绿色，就像小草和树叶一样。”张东诚说：“所以它代表的是五月，五月不正是小草树叶最有生命力的时候吗？”一旁的钱大欢插嘴道：“最有生命力的时候，也是最渴望创造生命的时候。”说完连忙闪开身子，躲避张东诚和苏露曦两人的拳头。与祖母绿均匀的色彩不同，那颗蓝宝石的蓝色越往里越浓郁，越往外越灵动，就像蓝色的火焰一样。张东诚问苏露曦，蓝色代表什么，苏露曦说，蓝色代表神秘和不可捉摸，所以，蓝色的玫瑰要用一个“妖”字来形容。苏露曦又被那晶莹的、闪着浮光的、萤火虫一般的月长石吸引住了。她对张东诚说：“你看这些宝石，要么叫月光宝石呢，乳白色的光，再加上淡淡的光晕，和月亮一模一样呢！”张东诚说：“因为像月亮，所以是恋人之石，恋人们不是都喜欢花前月下吗？”一直不太正经的钱大欢这次满怀深情地吟诵起了诗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会后。”二人正要赞叹他文思敏捷时，只听他又念道：“脱掉连衣裙，伸手摸豆豆。”

行程中的最后一站，是H市周边的一个江南水乡。他们是和一日游旅行团一起去的。那天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在这两个多小时内，车窗外的景物从城市拥挤的高楼变为农田农舍，之后又变为湖泊。汽车在一个码头停下来，游客们下车乘船。大约二十分钟后，游船抵达了那四面环水的水乡小镇。只见窄窄的街道和窄窄的河流纵横交错，街道和河流两旁是一间间白墙黑瓦的房屋。街道上满是游人，河流里飘着一艘艘小船。导游热情地介绍说：“这里的居民家里都有船，每天撑着小船行走在这诗情画意的小镇里，这生活是多么美好啊！”钱大欢不以为然地接话说：“家家户户都开着商店，这才是这里最幸福的生活呢。”到午饭的时候，那热情的导游把游客们带到了一家非常火爆的饭店，对大家说：“这里是这个小镇最受欢迎的餐馆，强烈推荐大家到这个餐馆用餐，之前给大家介绍的当地著名美食，这儿都做得特别正宗……”张东诚等人便在这儿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饭后，几个人一起散步闲逛。他们发现小镇里的餐馆很多，但大多数都是冷冷清清的，只有少数几家的生意特别红火。苏露曦问张东诚：“你说这些餐馆没什么生意，真是因为他们的厨艺不高，做的菜不好吃吗？”张东诚回答说：“不好吃可能会是一个原因，但肯定也有其它原因。”苏露曦又说：“这小镇确实是很美的，要是没那些奇奇怪怪的原因，生活在这里应该是很开心的呢。”一旁的钱大欢插嘴说：“我看这里什么意思都没有，就他妈一大型商场，说好的感受水乡人家真实生活呢？实在太假了。”张东诚说：“但话也不能这么说，这里毕竟是旅游景点嘛，就像咱们学校附近的村子，你会没事到那里溜达，感受真实农家生活吗？”钱大欢说：“我看你就是听苏露曦说这里风景好，才这么说的。”

结束了一天的游玩，从水乡小镇回到旅馆后，几个人开了个小会，聊到半夜。第二天，他们就各自回家去了。

第八章 失落的时候

寒假结束后，张东诚回到学校。开学后不久，学校要检查在“学生发明家大会”通过专家评审并获得学校资助的发明家的成果。在那天的展示会上，张东诚带着他的机器人，向专家们演示各种动作。那位最有威望的老专家非常满意，高兴地把张东诚夸奖了一番。然而那位嘲讽过张东诚的专家问：“你觉得你做的这个机器人会有人用吗？”张东诚说：“为什么不会有人用呢？他能关灯，能开门，虽然不能倒水，但是，帮你拿些其他的小东西是可以的。试想一下，当你躺在沙发上看着精彩的电视节目的时候，想吃一个苹果，这时候你只需要摆弄摆弄遥控器上的手柄就行了。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那位老师听完张东诚的话后，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最后，根据老专家的意见，张东诚的发明被评为了“创新发明一等奖”。

在不久后的一天，张东诚收到了一封邮件。那邮件是那位质疑、嘲讽他的老师发来的，说：“我很高兴看到你能运用自己所学到的知识做出一项实际成果，也祝贺你获得了一等奖。这里有几个离学校不远的投资公司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如果你对你的发明的实际价值有自信的话，你可以去那里争取更多的资金，把你的发明转化为市场里的商品。”张东诚心想，那位老师虽然尖锐刻薄，但是倒挺热心的。他最近一直在琢磨如何才能让自己的机器人真正进入千家万户，不成想这位并不太讨人喜欢的老师也替自己谋划这件事呢。

他先找到了邮件里提到的第一家公司。那家公司的一位经理看完他的演示后问他：“如果把他放在商场里，你准备给他定什么价呢？或者这么着，做这样一个东西你花了多少成本？我根据你的成本帮你定价。”张东诚看这经理开始和自己讨论商品定价了，便以为合作已经达成，心里十分高兴。他之前并没有算过成本，但觉得直接说不知道有些不太合适，便估摸着说：“成本大约是两千块。”那经理说：“如果成本是两千块的话，那至少要卖六千块。你觉得会有人花六千块来买这样一个玩具吗？”张东诚听后，有如从天上跌倒地上。他问道：“六千块？为什么要卖这么贵呢？”那经理说：“你觉得六千块很贵吗？其实，卖这个价格也就能勉强收回成本。你们这些学生啊，没离开过学校，没有任何实际经验，所以才会搞出这些没有用的东西来！”说完，就把张东诚打发走了。

这次失败让张东诚那自从获奖以来就持续高昂的情绪低落了不少，但他并没有完全气馁。他仔细算了算成本，并没有两千块，这让他又有了些自信。不久之后，他又去造访邮件里提到的第二家公司。这家公司接待他的经理姓李。还没等他演示完，那李经理便说：“好了好了，不用在演示了。这东西根本卖不出去！”张东诚说：“啊？可是，您还都没问价格呢？”李经理说：“价格？你这东西白送都没人要！”李经理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张东诚跟上去想再和他聊聊，而李经理颇不耐烦地说：“走走走，我对你的东西没兴趣，不要再缠着我了！”。

第二次失败让张东诚更加失落，李经理的恶劣态度更让他气恼起来。那时候正是春夏之交的季节，百花凋谢，天气开始变热。有一天，他从听雨园出来，穿过那片草坪花园，来到图书馆自习。由于天气闷热，他心里也开始烦闷起来。就在他借着用力翻书发泄心中莫名的不快时，窗外忽然风雨大作。面对此情此景，他有感而发，提笔写了首诗：“无情东风送春来，匆匆又卷春归去。小径懒懒柳不展，满园青青花几点。池塘经过听蛙鸣，小楼观书怨霭暖。忽闻幽幽泥土味，离座欲放窗外眼。”写完后又吟诵了好多遍，细细品味了一番，聊作安慰。

虽然接连受到了两次打击，张东诚的内心里却还存在着一丝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丝希望在心里失落的荒原里长成了一片绿洲。他决定再到邮件里提到的第三家公司试试看。第三家公司接待他的经理姓杨。和之前的两位经理不同，这位杨经理又热情，又随和。杨经理看完他的演示后，笑呵呵地说：“这个东西倒挺有意思的呢，怎么操作，你教教我吧，让我也玩玩”。张东诚便一边摆弄着遥控器一边说：“您看，这个手柄向前扳是向前开车，向后扳是向后开车。这个手柄是拐弯。这个键用来伸手，这个键用来缩手。摁这个键，手就张开了，再摁这个键，手就合上了……”张东诚讲完后，把遥控器递给了杨经理。杨经理接过遥控器，说：“我试着在前面放水果的那张桌子上拿个橘子过来。”然后一扳手柄，小车刺溜跑到后面去了。张东诚在一旁着急地说：“错了错了，向前扳，向前扳！”杨经理连忙扳过来，又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把小车开到了放水果的桌子前。杨经理思量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哎呀，你说接下来要怎么办呢？”张东诚说：“伸手啊！按那个键伸手啊！”杨经理恍然大悟：“嗯，对对对……下来应该张开手了，对吧？……这个键是合手，是吧？……哎呀，好像是捏碎了。”张东诚说：“您不能一直按那个键啊！感觉差不多抓住的时候，就应该松开。”杨经理说：“明白，我在抓一个试试。”这次，杨经理很是谨慎，不敢多用丝毫力气。那水果虽然没被捏碎，但是一离开桌子，就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两次把美味的水果浪费掉，杨经理相当自责。他说：“看来拿水果这活儿对我来说难度太大，算了，我还是试试简单点的，就把灯关掉吧。”张东诚说：“这个简单，伸手摁开关就行了。”杨经理把小车遥控到电灯开关那儿，伸手去摁那开关。摁了好几次，灯依然没有被关掉。张东诚说：“幅度太小了！”杨经理听后，便狠一狠心，按着那伸手键不放。机械手猛地伸出去，像和墙有仇一样一拳打到墙上。墙当然纹丝不动，力量反弹回来，让发出这力量的小车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杨经理说：“哎呀，倒了。倒了之后，有办法重新站起来吗？”张东诚说：“没有。”杨经理说：“好吧，让我去把它扶起来吧。”一边走一边又自嘲地说道：“老爷要伺候仆人了！嗨，看来我还是太笨，等有空了，到那个省的那个学校里去学学操纵机器的手艺。”

到此，张东诚再没有脸和杨经理继续谈合作、谈投资了，他走过去向杨经理告辞：“实在对不起，让您在我这没有价值的发明上浪费了这么长时间。也谢谢您，给我上了一堂学校里永远不会教的课，让我明白了好多在学校学不到的道理。”杨经理则客气地说：“没有关系。如果今天咱们两个的互动能给你启发的话，我也是很满足、很高兴的。”

告别了杨经理，在回学校的路上，张东诚几次想把那遥控小车砸了或者扔了，但终究没舍得。回到宿舍，他先是把它随手扔到了客厅角落的公共杂货堆里，后来又捡了回来，用厚纸包好后塞到了一个一直都是空着的抽屉里。关上抽屉的时候，他自言自语到：“前不久还引以为荣的发明，现在成了耻辱了。”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张东诚的情绪相当低落。虽然有苏露曦，他们常常一起去在校园里散步，或是到市区吃饭看电影，这些倒是能够暂时排解他落寞的心情，但是，每当他一个人的时候，比如夜里躺在床上，他难免不会做些怀疑人生的思考。“百无一用是书生”，他经常想，自己究竟能够干些什么，能干成些什么？当自己老了，回首往事，是否能够觉得没有辜负年华？这些问题折磨着他，消耗着他的脑力。然而，越是思考，他越是充满对未来的困惑。

张东诚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他所想的问题是肯定想不明白的。渐渐认识到这一点后，他终于如释重负地摆脱了这个问题的纠缠。时间无法超越，未来不可预测，只有现在最值得思量和体验，所以还是应当把所有的注意力和感受力都集中在眼前的人和事上。有一天，当他和苏露曦在校园散步的时候，他们注意到了“校园歌手大赛”的海报，海报上写着：“导演：李子琛”。回去问李子琛，才知道今年的歌手大赛由他筹备呢。

第九章 音乐会

沿着听雨园前的“环南路”向西走，转过一个弯儿，便是南北向的“环西路”了。环西路西侧是D大的南操场。从南到北一路走过去，先是看到了整整齐齐的乒乓球台阵列，然后是一块块拉着网子的羽毛球场，接着又是中间是绿色球场、边沿围着棕红色跑道的塑胶场地。塑胶田径场旁有一座大楼，大楼北边是北操场，那里有篮球场和其他场地。只要天气晴好，操场上就会有许多打球、踢球、跑步的同学，在对抗、碰撞、敏捷反应、快速移动中大汗淋漓地享受运动的快乐。所以，这儿又是一种别样的热闹，是充满着阳光、力量的喧闹。

那座将南北操场隔开的大楼叫做活动中心，里面有礼堂、体育俱乐部等。它就处在D大东西向中轴线的最西端，门朝东开，门前就是那条从东大门延伸过来的校园中路。如果现在再转一个弯儿，沿着校园中路向东走，那么左手边就是一号教学楼，右手边就是二号教学楼。和五号实验楼、六号实验楼相同，它们的外墙都是砖红色的，外形都是长条的。向东大约两百米后，一号教学楼截止，一处空缺后，外观相似的三号教学楼开始绵延。再走过一百米左右后，右手边的二号教学楼截止，空缺后，就是五号实验楼了。最后，随着三号教学楼的截止，我们就再次来到中心广场了。

那个夏天里，李子琛张罗的“校园歌手大赛”就在中心广场举行。D大每年都举办歌手大赛，并且所有事项全由学生处理。作为这一届大赛的总导演，李子琛的头一件大事就是拉赞助。这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因为他的社交圈很广。或是由于之前认识，或是经朋友引荐，很快，他就拜访了好几家公司，向他们递交了精心制作的策划书。在与这些公司的商谈中，他首先夸赞他们的产品好，自己周围很多同学都爱用。然后说要是再在歌手大赛上宣传宣传，肯定能招揽更多人买。他对答如流地回答了各种尖刻的问题，并始终保持着自信和微笑。不久，就有一家公司愿意为比赛提供全额赞助。其他的公司虽然没有赞助，但是，他们都很欣赏这个小伙子呢。

有人赞助，舞台就可以搭起来了。舞台有了，就要招募选手、吸引观众。李子琛和他的团队在校园网发布公告，在校园各处张贴海报，在宿舍楼下发传单，还通过社交软件宣传推广。不出几天，校歌赛的事就人尽皆知了，报名参赛的人也有不少。有人愿意参赛，就得有评委。李子琛和D大艺术系的很多老师都很熟，还认识不少知名音乐人，很快就组建了评委组。

在报名参赛的名单里，李子琛并没有看到谢雨冰。他找到谢雨冰，问：“你唱歌不是很好吗？校歌赛肯定能拿冠军，为什么不去玩玩呢？”谢雨冰说：“我可不想去。去了，要是没唱好，在海选时就得了倒数第一名，多丢人啊！以后我还好意思唱歌吗？”李子琛说：“怎么会呢？你唱歌那么好听。你看，连那谁都报名了。你听过他唱歌吗？简直比驴叫都难听！他都敢报名，你还怕什么？是怕出了名，成明星吗？”谢雨冰说：“我不一样，我脸皮薄！并且海选过了还有初赛，初赛过了还有复赛，复赛过了还有半决赛……校歌赛的竞争也挺激烈吧？每场比赛的压力都会很大吧？这一场场下来，估计也会累得够呛。”李子琛说：“哎呦，我的小公主！您就那么娇贵啊？”谢雨冰说：“倒不是我娇贵，只是实在不愿意费这些精力。”李子琛说：“你这样可不大好，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对生活都没有热情了？看来你已经老了！以后，我就叫你谢奶奶吧！”谢雨冰说：“放肆！你既然这么说，姑奶奶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英雄宝刀未老，老娘风韵犹存’！”李子琛就这样软磨硬泡地撺掇着谢雨冰也参加了比赛。

校歌赛终于开幕了。那天在中心广场的北端搭了一座舞台，舞台的背景墙中心一行大字：“D大第十届校园歌手大赛”，这行大字右下方是“赞助方：XXXX公司”几个小一些但同样醒目的字。舞台左右各有一列彩色氢气球拉起的红色条幅，条幅上写着：“XXXX公司祝D大第十届歌手大赛圆满成功”。舞台上首先进行的是开幕式演出。演出结束后，海选就正式开始了，所有报名的同学一个接一个登台献唱。只要唱得令人可以忍受，评委都会听他唱完后再做点评，而对于有些唱得实在像用铁尺子刮黑板，让人在烈日下直打冷颤的，评委便会打断他，鼓励一番后请他下去。

谢雨冰当然毫无悬念地通过了海选，后来，她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地入围决赛。对此，李子琛比谢雨冰本人还高兴，他拉着谢雨冰去拍了专业的写真，将照片制作成巨幅海报，贴满了D大的角落。又为她借来了华丽的演出服装，请来了六个人的伴舞团。决赛那天，李子琛请张东诚、苏露曦、钱大欢、陈豆豆等人都来为谢雨冰加油助威。当谢雨冰上场时，他们都站起来，高高地举着写有谢雨冰名字的彩灯牌子和她的巨幅照片。谢雨冰唱歌时，他们在场下有节奏地拍着手。等谢雨冰唱完后，他们再次站起来，向她热情的呼喊，就像要立刻冲上去拥抱她一样。

最终，谢雨冰问鼎大赛冠军。当主持人宣布这个结果时，场下的李子琛先是举起拳头用力向下砸，同时嘴里发出巨大的呐喊声。然后，他冲着李子琛竖大拇指，握起拳头向她做加油的姿势，向她挥手。在舞台上，主持人请谢雨冰做获奖感言，她首先感谢了主持人，感谢了评委，感谢了总导演李子琛。李子琛听到后，开心地再次向她挥手、飞吻。

那天晚上，李子琛请谢雨冰吃饭。除了谢雨冰之外，他还邀请了张东诚等亲友团成员们。在饭桌上，李子琛特别兴奋。他欢乐地大声和周围的人说笑，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张东诚等人感到很惊讶，因为他们从未见到过如此癫狂的李子琛。苏露曦问他：“雨冰得了冠军，怎么反倒你这么高兴呢？”李子琛此时已经喝得两颊通红、眼放红光了，他伸胳膊揽住旁边的谢雨冰的脖子，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高兴吗？”谢雨冰反问为什么，李子琛说：“因为我喜欢你啊！你个笨蛋！”

谢雨冰冷不丁地听了这话，脸上立刻出现了羞涩和窘迫的神色。平日里口齿伶俐的她，此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苏露曦见谢雨冰不说话，便说：“谁是笨蛋了？我们雨冰其实一直都知道，就等你个胆小鬼说呢，是这样吧，雨冰？”谢雨冰支支吾吾地说了好一会儿“其实”、“那个”之类的词汇后，终于说出来一个完整的句子：“其实，其实不是这样的！”然后推开脖子上李子琛的胳膊肘，说：“我觉得咱们俩兄弟一般的纯洁友谊是不能被玷污的！”

到此，那顿饭的气氛就不在那么热烈了。基本上所有人都只是低着头夹菜吃东西，偶尔说一两句话，也都是“让一让，我去上个厕所”之类的话。好不容易等到吃完饭后，苏露曦和谢雨冰一同回女生宿舍，张东诚等人则扶着大醉的李子琛回男生宿舍。

第十章 城墙

有一个星期天，那时候距离毕业已不遥远了，张东诚、苏露曦、钱大欢、李子琛、陈豆豆几个朋友一起去市里玩。他们计划先登城墙，再吃饭，饭后在街上溜达一会儿。在驶向市区的公交车里，苏露曦向陈豆豆问起了“健康信使”的事情：“你们现在还送牛奶、送水果吗？”陈豆豆回答说：“早都不送了。”苏露曦说：“为什么不送了呢？是不是赚了很多钱，打算转型，做更大的生意呢？”陈豆豆惭愧地说：“哪里赚到钱了啊？我们都不过是些运送员而已，哪里还能做大生意啊？”他顿了顿，接着说：“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挺热情的。后来，我们慢慢地发现，我们干的不就是运送员的活吗？再加上很辛苦很累，大家就都开始打退堂鼓了。”钱大欢插嘴说：“你们还是太娇气，怕苦怕累。”陈豆豆满不以为然地说：“我们哪里像你，天天不怕苦、不怕累地熬夜玩游戏。”钱大欢听了，不高兴地说：“你要再敢说这话，老子直接大嘴巴子抽你！”李子琛对豆豆说：“大欢要和你生分了。”，然后又问钱大欢：“你现在天天玩儿，毕业以后，你也打算天天玩儿吗？”钱大欢说：“肯定不会的，我也是有梦想的人！等毕业了，我就要开始闯荡江湖了。”李子琛说：“好，好，有志气。不过，‘江头未是风波恶’，你可要做好在摸爬滚打、风浪里翻船的准备。”

公交车载着他们来到了城墙的南门。眼前的这座城墙已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百年岁月让它无可复制地古朴、沧桑、庄严、厚重。它那灰色的青砖砌成的墙体有十二米高，最底部有十六七米厚，往上渐渐变薄，到顶端大约有十三米厚。在墙顶边沿，矮矮的凹凸有致的垛墙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古代战争的万箭齐发、剑影刀光。眼睛顺着墙体的走势看去，只见每隔大约一百米左右，墙面就会向外突出一块，那便是敌台了。敌台之上，建有两层敌楼。和城墙墙体颜色相同，敌楼外墙也都由灰色青砖砌成，歇山顶和一二层之间的房檐上铺着灰色的瓦。灰色让敌楼显得庄重，但两重房檐那向上翘起的四角，却又添加了灵动和秀气。

再说正前方的城墙南门。一眼望去，只见两重城楼，前面的是修筑在第一重城门之上的闸楼，后面的是修筑在第二重城门之上的箭楼。箭楼比闸楼更高、更宽，所以没有被闸楼完全遮挡。由于具有防御职能，除高大宏伟外，两座楼都显得十分封闭、坚固。一行人走进闸楼下的门洞，再穿过箭楼，第三重城门赫然出现在眼前。城门之上，便是正楼了。虽然也是灰墙灰瓦，但与闸楼和箭楼不同，正楼更具有迎宾楼的气质。它有三层，每层在四周都有一圈回廊，回廊外沿又围着一圈红色的柱子支撑上层回廊或房檐。房顶是重檐歇山顶，在第一层楼和第二层楼之间又有一重房檐，这样，这座楼就共有三重檐。张东诚评论说：“要是突然把房檐下的墙都抽走，三个房檐掉下来，就会一个摞在一个上面，并且，因为四个上翘的角的弹性缓冲，它们肯定都摔不坏呢。”

几个人沿着楼梯登上城墙，在宽阔的石砖的道路上漫步。他们边走边聊，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城墙的东南角。就像用笔在长方形的一角涂一个实心墨点一样，东南城角被加粗加重成一个方形大青砖石台，以让城墙看起来更加坚固。这座青砖石台比城墙更高，四四方方的，看起来像一位黝黑强壮、沉默寡言的军人。张东诚对其他人说：“你们看，这个拐角是四四方方的。但并不是所有城角都是方的，一会儿要经过的西南城角是圆的。”李子琛说：“那圆的城角，我见过，没有这方形的有气势。”张东诚说：“是啊，圆润的可比不上这有棱有角的。”苏露曦问：“那为什么西南角要修成圆的呢？”张东诚回答说：“据说，在西南角那里有地震带，只要修成方的就很容易坏，最后只得修成圆的。”听完张东诚的解释，苏露曦说：“原来即使是这城墙，也有妥协的时候。”

一行人从东南城角继续向北走。走了几公里后，张东诚指着城下的一条路对苏露曦说：“看那条路，我上中学的时候，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多遍。读大学以后，那条路便极少去了。现在我看到它，突然就有一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好多往事，嗯，不能算作是往事，因为没有具体的事情，都是些模糊的画面，一幕幕地在脑子里回放。”苏露曦问：“都有些什么画面呢？”张东诚回答说：“比如，某天一个人去上学；某天在路上遇到了哪个人，就一起走；某节课某个老师的表情；某天课间时教室里的情形；还有上晚自习之前在学校旁边的包子铺买包子的情景……总之都是些再平淡、再普通不过的片段。”苏露曦说：“我能理解，对我们这些年轻人来说，时间积淀在记忆里的绚丽的石子儿，大多数往往都是些最平淡的生活片段。”张东诚说：“说起时间来，前不久和中学同学聚会，我们都说，那时候总希望时间快些，希望快些上大学。但是，没想到时间真的这么快，中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大学就要毕业了。”苏露曦说：“是啊，感觉读大学这几年，时间过得真的太快了，快得让人觉得什么都没发生，觉得日子像水一样。”张东诚接着说：“但是，等过些年，如果我们故地重游，脑子里也一定能浮现出许多美好的画面来。”

在张东诚和苏露曦身后，钱大欢、李子琛、陈豆豆走在一起。他们谈论起了这座城市。陈豆豆说：“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很不喜欢这里。这里的人说着我听不懂的土话，这里的饭菜我很是吃不惯。但是当我渐渐地适应，并且有些喜欢这里之后，我突然发现，我们就要毕业了。”李子琛说：“你都适应、喜欢这儿了，你为啥不留在这儿呢？”豆豆说：“那你说，我最适应、最喜欢我的家乡了，当时为什么还要来这儿呢？”钱大欢说：“看来你也是志在四方的好男儿啊！跟哥混，哥带你走天涯。”豆豆用眼睛白了白大欢，说：“我可没啥志气，也没那么浪漫，只不过为了讨生活而已。”

等一行人绕城墙转完一圈，都已经很疲乏了。吃过计划中的那顿饭后，没有上街溜达，而是直接回学校了。

不久之后，就是毕业典礼了。张东诚和他的班级同学、年级同学最后一次在中心广场集会。典礼上，校长为这些即将离开的同学送上最后的寄语和嘱托：“……你们即将离开这里，要和相处了四年的同学分别，分别的时刻，我希望你们互相说一句‘珍重’……你们即将离开这里，不管你们此时是兴奋的，还是失落的，你们要知道，你们真正挑起重担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们在这里接受了高等教育，学会了各种专业知识，在你们以后的人生中，还将学会生存的本领……你们即将离开这里，但是，这里教学楼，这里的图书馆，这里的宿舍永远都在这里。你们的母校，你们的老师永远在这里祝福你们，祝你们鹏程万里，大展宏图！”校长的讲话赢得了毕业生真诚的掌声。校长说的没错，这些毕业生挑起重担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张东诚、苏露曦、钱大欢、李子琛、陈豆豆、所有在座的毕业生们，他们都此时都不知道前面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但是，在以后的日子里，这些人肯定会无数次想起那长长的教学楼、那漂亮的图书馆，那充满生活气息的听雨园，那热闹的综合服务区。还有，张东诚，他从小就在A市长大，如果有一天，他来到了八面玲珑的异乡，他一定会无数次想起那四四方方的城墙。